苻晔披着衣服推開窗戶,隔着冰雪看向遠處的清泰殿。
丹楹刻桷,繡闼雕甍。
極遠處有鼓聲響起來,震得烏鴉抖翅高飛,緊接着是更遠的街鼓聲響起來,咚咚的很沉悶。這個世界有着漫畫一樣獨特鮮明的暗沉。
青元宮主殿内,陛下又開始頭痛了。
苻煌隻穿了内衫,依舊渾身濕透,渾身的青筋都要冒出來。
秦内監在旁嘴唇都咬的發白了,不斷催促人換新的巾帕上來。内侍們司空見慣,雖然服侍的人很多,但滿殿一點聲響都沒有。
自然不隻是因為訓練有素,而是也沒人敢這時候發出聲響吵到陛下。
一個小内監輕手輕腳上前來,秦内監看他一眼,快步出來:“何事?”
“六皇子求見陛下。”
“告訴他,陛下現在不見人。”
“殿下說,知道陛下頭痛難忍,他略懂醫術,可以一試。”
秦内監心裡一動,但略思索一番,還是不敢冒險:“叫六皇子回去,就說太醫都在。”
那小内監立即跑了出去,秦内監在殿門口看到東跨院垂花門下隐約有個绯紅的瘦高身影,宛如一朵暗夜裡的紅梅。
青元宮很大,一分為二,東跨院平時出去有個直通甬道的大門,要進入主殿有兩個方式,要麼從大門出去,繞過甬道,進入青元宮主院大門,也可以直接從中間的垂花門穿過去,但不得召令,東跨院裡的人是沒人敢進入主院的。苻晔兩隻手插在袖口裡,問:“如何?”
“此刻諸太醫都在,夜裡風大雪寒,殿下還是快回去吧。”
苻晔抿着嘴唇猶豫了一把。
他打算賭一把。
要刷好感,套近乎,雪中送炭比錦上添花有用多了。
他好歹做過幾年醫學生,之前穿越其他小世界的時候也當過中醫大夫,尤擅長針灸,坐擁千年醫學知識積累,自覺不會比古代的大夫差多少。
于是他擡腳就過了門檻,直接往大殿内去,卻被慶喜等人一把攔住,跪在了地上。
“殿下!”小太監們跪了一堆,“不得陛下召令,您是不準進院的。”
苻晔才知道不經過允許,他是見不了皇帝的。
他隻好回去,隔着院牆聽見内官們來去匆匆,大概後半夜的時候,他聽見似乎有人在怒吼,隔着院牆,他聽見有人在疾奔,踩在雪地上咯吱作響。他站在垂花門下,看到侍衛拖着太醫走遠了。
那太醫卻是叫也不敢叫。
很快就有内侍過來将垂花門也都關上了,上了鎖。
北風呼呼作響,苻晔腦補瘋了的皇帝在隔壁殺人,一夜都沒有睡好。不一會太後的人到了,将他通往甬道的房門也上了鎖。
顯然是怕皇帝發瘋會拿他開刀。
皇權至高無上,暴君更能輕易決定人的生死。
第二天便是一片寂靜,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宮外多了很多護衛,就連偏院這邊也是,隔着院門都能聽見铠甲摩擦的走路聲。
中午的時候,太後遣人來看望他。
來的并不是孫姑姑,而是一個年輕些的司正。
“陛下怎麼樣了?”他問。
司正說:“太後娘娘也遣了人去看望陛下,陛下已經好多了。”司正道,“太後娘娘交代,殿下少出門,也不要太害怕。”
但是苻晔看她那樣子,感覺她比自己害怕多了。
司正并沒有在殿裡呆太久,在送她出去的時候,忽然門口的女官們全都低下頭來,有些年紀小一些的,都有些瑟瑟發抖。
不斷有人跪了下來。
苻晔看到了苻煌。
他像個鬼一樣,從青元宮出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披散着頭發,赤着腳,手裡還拎着一把劍。
他那模樣真吓人,像從地獄裡剛爬出來的惡鬼,眉間似乎留下了很深的皺痕,嘴角都是血,然後拎着劍朝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