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苻煌喝藥的舉動給了他勇氣,他忍不住吐槽了一下,隻是語氣輕微,說:“臣弟最近又要學禮儀,又要看醫書,還要親自給皇兄煎藥。”
苻煌不以為然:“不就這些?”
苻晔:“……”
不與學霸論短長。
“那文章那麼晦澀難懂。”
苻煌沒有再理他。
苻晔又問:“皇兄不怕這藥裡有毒麼?”
秦内監正在收拾藥碗,“啪嗒”一聲碗就掉在地上了。
“殿下不要開這種玩笑!”
苻晔彎腰将那藥碗撿起來,捧在手裡。
苻煌沒有回答他。
他就和秦内監一起出來了。
秦内監說:“殿下,你要吓死老奴!”
“不是你們說,給皇兄呈藥,幾道程序斷不能少,還要記錄在冊?”
秦内監道:“陛下很相信殿下呢。”
苻晔并沒有完全相信這話。
苻煌這種人,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把他當自己人的。
他們才相處多久啊。
秦内監說:“我有跟陛下說,殿下親自煎藥,又親自試藥,此情可表,令人動容呢。”
苻晔擡起手,以袖掩面,看着裡頭朗聲道:“皇兄如此信任我,我就是赴湯蹈火,也實在難報此情!”
秦内監讪讪笑了兩聲,将他拉到一邊:“老奴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要跟殿下講呢。”
他有些為難尴尬的樣子,說:“陛下識人無數,沒有人能瞞過陛下的眼睛,而且陛下最厭惡别人騙他呢。”
苻晔:“!!”
好了,今夜睡不着了。
“所以殿下實在不用故作深情,您隻要知道,陛下是相信您的就夠了。”
“可是我多年不在皇兄身邊,皇兄為何這麼信任我呢?”
秦内監說:“您暫解了陛下的頭痛病,不是麼?”
那倒是。
大概允許他施針的時候,苻煌就“信任”他了。
如果他要殺他,早晚都要殺他,不管是銀針還是毒藥。既然沒有,治療又有點成效,确實看起來值得信賴。也可能和苻煌每日承受的折磨相比,死亡的恐懼早已經不值一提。
他想到這裡,又覺得苻煌很可憐。他想要是小愛在,估計又要說他不如多可憐自己。
秦内監回到殿内,将苻晔的話如實禀告給了苻煌。
苻煌無所謂地說:“無謂信任不信任,已經這鬼樣子,也不會吃下更狠的毒了。”
秦内監一怔,道:“說不定六殿下真能将陛下的病症治好呢。”
苻煌翻着奏折,沒有說話反駁他,隻道:“我給你在京郊置辦的宅子,你年前得空,可以親去看看。”
秦内監撲通一聲跪下:“老奴願在宮中老死。”
苻煌道:“内侍也好,宮女也好,都沒有在宮中老死的規矩。我乏了,你下去吧。”
秦内監想要再說話,又怕惹他生氣,隻好作罷,一人在門口抽泣。苻煌聽的頭疼,喊:“叫苻晔來。”
秦内監趕緊去喊苻晔。
苻晔:“不是才吃了藥?”
秦内監說:“陛下或許是想讓殿下陪他說說話呢。”
苻晔:“……”
你吓到我了!
苻煌叫他來,也沒别的事,就那麼讓他在旁邊站着,等他都站累了,才說:“自己不會坐?”
苻晔說:“皇兄不開口,臣弟也可以自己坐麼?”
苻煌接連被他和秦内監氣到,隻感覺眉間隐隐作痛,苻晔說:“我給皇兄揉揉頭吧,裡外配合,皇兄會更舒服些。”
苻煌說:“你要沒事,拿了祭文在這背誦。”
苻晔就叫人将那篇祭文拿過來,開始背:“維長興六年元月……”
苻煌:“默背。”
苻晔就抿住了嘴唇。
他有一種很别扭的情緒,很微妙,似乎很怕苻煌是真的信任他,這份怕似乎來源于對真相暴露時候的自己的下場的懼怕,也似乎來源于别的,但他身為生死不能做主的人,去可憐一個帝王,說起來又似乎過于可笑。
他隻是比往常更用心地背了一下這段祭文。
小愛說:“你這人就是有這個毛病。”
苻晔:“唉。”
“各得所需,各有所命,你也隻是為了活命而已,又有什麼錯呢?”
苻晔:“确實。”
頓時心态輕松不少。
小愛:“……”
苻晔将祭文一卷,對苻煌說:“皇兄,我背會了。”
苻煌擡眼看向他。
“你不信?”說完又改口,“皇兄不信?我可以背給你聽。”
苻煌沒說話。
他就開始背誦。
中間幾度磕磕絆絆,苻煌似乎想要發作,又忍住了。
最後在倒數第三四句的時候卡殼了,就差一點點,句子隐隐約約在腦海裡打轉,可就是想不起來!
苻晔氣得握緊了拳頭。
苻煌看他這樣,心下煩躁這才散了,說:“回去再抄一遍。”
苻晔恨恨地走了。
苻煌覺得他進的這服藥确實有些療效。
似乎是添了安神的東西,他竟然有些困。
頭一次皇帝這麼早就歇下了。
秦内監更堅信,歸來的六皇子就是上天的恩賜,整個青元宮都有一種松懈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