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尋策心中大驚,師父怎知阿徽是個女子,莫非真有什麼通天之眼?
細想下來,不自覺地脊背發涼。
師父叫他處理掉阿徽,無非就是想自己與北吟是交火,從而斷了自己與他們剛剛建立起來的聯系,可是師父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真的是誠心為他嗎?
郁尋策有些失落地走在街頭,忽的一道閃電劃過,他仰頭望天,烏雲迅速籠罩天空,伴随着一陣轟隆隆的雷聲,天空下起了大雨,街道上的人們開始忙着收攤和避雨。
忽然,一頂傘擋住了他的視線,回身一看,竟是阿徽。
“怎麼是你?”
阿徽白了他一眼:“答謝你上次雨天送我回去,我也送你一程。”
隻見她似乎有些别扭地高舉着那把傘。
實際上,今日阿徽與十二例行公事去拜訪了陸亭胤,回來時恰巧在馬車裡看到某人落寞地在大雨中前行,便突發好奇下車追來。
身量差距下,郁尋策的頭已經頂到傘骨。
“我來撐吧。”于是他順勢握住傘柄,不經意間觸碰到阿徽冰冷的手指。
雨勢漸漸加大,篩子似的斜斜打在阿徽肩膀上,見狀,郁尋策張開寬大的袖擺,籠住阿徽的肩頭,将她圈進自己的臂彎:“我們去前面的酒樓躲雨。”
落座,二人皆不言語。
須臾,“有件事......”二人異口同聲說道。
謙讓一番,郁尋策首先開口:“首先,感謝你不計前嫌,其實有件事我要和你坦白,”,說着,他擡眸看着阿徽的眼睛,觀察着她的反應,“想必你也知道,木耶的死——”
阿徽咬了一口桌上的點心,頓覺難吃,立馬吐了出來:“今天的桃花酥太膩了,不好吃。”
郁尋策愣住,不由得打量着故意想岔開話題的阿徽,咬咬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阿徽不悅地将桃花酥一下子丢到郁尋策面前,冷笑地看着郁尋策:“知道什麼?你若想卸磨殺驢?我奉陪到底,就怕你們密監台連我一根汗毛都碰不到。”
阿徽早知郁尋策是個口蜜腹劍的人,也懶得和他虛與委蛇,若是任他将木耶案實情說出,明面上自己便成了為數不多的案外知情人,到時候就算北吟是再怎麼護短,她那條小命也難逃皇命追殺。
其實郁尋策心中确有不忍,但師命難違,他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何時說過要殺你?”他似乎下定決心不殺。
阿徽不禁大笑,饒有興趣地看着郁尋策佯裝認真的臉,看見他逐漸蹙起的眉頭,止住笑意。
“等你們密監台的決議能淩駕于乾鏡院之上時,再說不殺我也不遲......否則遲早有一天,你那道貌岸然的師父會忍不住找人将我挫骨揚灰的。”
郁尋策的臉逐漸陰鸷,朝阙國師為國籌謀,一夜白頭,朝封千歲,暮承聖恩,何等榮耀,何等高風亮節,而阿徽的話仿佛在挑戰他一直以來的信仰,尤其在今日這樣的窘況。
阿徽看着郁尋策那張陰晴不定的臉,似乎猜到了什麼,于是乎接着拱火。
“國師大人沒跟你說過吧,過幾日我的身份就會在這世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陸雄年親女的身份。”
忽的,天空一道驚雷閃過,煞白的電光照亮了阿徽半邊臉龐,映着她瘦削的臉頰更顯淩厲。
天雷滾滾,夏蟲不語。
郁尋策不明所以,偏過頭來表示疑惑,他明顯還不知道阿徽已經經過北吟是的舉薦臨危受命。
阿徽似是而非地将其中緣由闡明。
“殺我,隻是在向你的師父表忠心罷了,但是後果你有為自己考慮過嗎?以他的權力明明可以給我治罪,可是他不敢,因為皇命難違,你卻傻傻地替他當了這個替罪羊。我死了,在朝阙朝堂,你便再無擡頭之日,他最大的棋子其實就是你。”
郁尋策默默地握緊拳頭,抿了一口涼茶,仍嘴硬:“那我倒要多謝姑娘提點,這麼多年朝夕相處,竟比不上你的一番分析。”
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外面似乎早就放晴,郁尋策放下茶盞,起身拜别。
阿徽反倒優哉遊哉地吃起了桃花酥,心想:甜的!
其實吧,若說被推上風口浪尖确實不是阿徽心中所願意的,但好歹不會被當做豬羊一般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