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後宮”來勢洶洶,一副要把祁舟生吞活剝了的樣子,祁舟看了隻覺得好笑。
他姿态悠閑地坐在客廳主位,微微擡首就能看見怒目圓睜的“魔尊小老婆”。
那小老婆身着羽衣、顔色鮮亮,表情也非常生動,站在寥落的庭院中央,身旁是枯敗的樹,頭頂是灰暗的天。兩相映襯,算得上一道靓麗的風景。
祁舟唇角帶笑,給自己斟了一杯白水。
他讨厭陰沉沉的魔界,能在在晦暗的環境裡看見一抹亮色,倒也不錯。
即使這人是來找他麻煩的。
在這裡,必須感謝一下魔尊和他吵的那一架。
那一架給了祁舟足夠的底氣,因為在魔宮裡,隻要魔尊不想他死,别人動不了這個手。
知道自己死不了,祁舟的心态就很穩當了,不管來的是什麼,他都能坦然應對。
簡單點說,魔尊本人他都照罵不誤,魔尊的小老婆而已,還怕得罪他不成?
既然不怕,權當這人是來唱戲的。
祁舟正考慮要不要給這人好臉色,金鱗先一步出手了。
她快步上前将人攔住,一闆一眼道:“阙閣主,魔宮裡的規矩您知道的。”
這位小老婆——也就是阙閣主,完全沒想到魔尊的侍女在這兒,頓時一愣,然後嚣張的氣焰滅了不少。
他嘴硬道:“我自然知道。”
說罷他又朝前走。
他嚣張跋扈慣了,行事又沖動,金鱗不太放心,亦步亦趨地跟着。
這讓他更惱怒了:“跟着我作甚?人既已送到你回去複命就是了,我若是在魔宮私鬥傷人,自然有尊主處置我,用得着你一步步跟着?”
金鱗不卑不亢地回話:“尊主命我守在此處,若是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故,我也要一應受罰的,所以不敢懈怠。”
阙今氣結。
他拔高聲音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尊主把你給他了?”
“他留在寝殿過夜也就罷了,回來還另外安排了院子,如今尊主連你也給他了?”
他惡狠狠地說:“我倒是要看看,是什麼不知廉恥的狐狸精,把尊主的魂都勾沒了!”
如果他身上那件羽衣的毛是長在他身上的,此刻一定炸毛了。
相比之下,祁舟緩緩起身走向他,動作悠然,可謂風度翩翩。
兩相比較,阙今突然覺得自己落了下乘
他跟潑婦似的,人家卻像個仙人,這不是明晃晃地說光看氣質他就不如人家嗎?
于是他稍微冷靜了一點,冷哼一聲對金鱗說:“我跟他說兩句話總行了吧,不會動他的。”
這回金鱗退開了一點。
阙今挺了挺胸,争取在氣勢上扳回一局。
他三兩步走到祁舟面前,本想擡高下巴蔑視祁舟,結果發現自己好像比祁舟矮,這個動作變成了仰視祁舟。
原本兇狠的表情瞬間變了味,多了點眼巴巴看人的意思。
祁舟微微一笑,蠢貨。
他仿佛不介意阙今剛才說的難聽話,十分客氣地招呼道:“請坐。”
阙今皺眉:“脾氣這麼好?”
“你就是這樣恬不知恥地讨好尊主的吧?”
祁舟嘴角的笑意加深:“坐吧,這樣站着說話多費勁,況且面上也不好看,你帶了那麼多仆從呢。”
阙今一拳打在棉花上,正準備說“管你好不好看”,要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還仰着頭,頓時發現不好看的是自己。
他一屁股坐到凳上,祁舟也随之坐到了對面,這下他終于可以擺出輕蔑的神情,并且十分不禮貌地上下打量祁舟。
祁舟頂着他這種極其冒犯的眼神給他倒了一杯水。
“有水無茶,實在不是待客之道,隻是我也剛剛到這裡,還請諒解。”
“真是賤!”
祁舟給自己倒水的時候,阙今這樣總結道:“虧你還是個什麼仙尊,要是讓你的同族知道你這麼低聲下氣地伺候魔族,恐怕要為你羞愧而死!”
“難怪尊主沒将你關到别苑,你去了那裡,他們大概會立刻殺了你再自殺。”
本以為提到同族祁舟總要變臉了,沒想到祁舟依舊淡笑着說:“确實有辱師門無顔面見他們,待日後見了再請罪吧。”
“隻是你要罵我,好歹也聽我為自己辯解兩句。如今這情況并非我願,我亦不曾讨好魔尊。不過是我如魚肉、任人宰割罷了。”
他用那種感歎春花落秋月了的口氣說:“我如今落到這般田地,整日怨聲載道、怒氣沖沖又有何用?不過對你客氣倒是另有緣由。”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微微彎了彎眼睛。
“實不相瞞,我師父門下最小的徒弟性子也如你一般,雖有些急躁但不失率真。”
“自我到戰場邊境就不曾見他了,竟在你身上看見了些他的影子,所以對你生不起氣來。”
“啊!”他察覺到自己失語,無奈地搖搖頭,“抱歉,忘了仙魔有别,這話如果冒犯道你,是我之過。”
這一套流程下來,阙今徹底愣住了。
他幾度張口,辱罵的話在嘴邊轉了好幾圈,最後還是吐不出來。
他暗恨自己怎麼這麼不中用,但他心裡又不得不承認,他傷害不到祁舟。
不管他怎麼罵,祁舟都無動于衷。
那麼繼續罵下去隻會讓他更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卑劣與失态,隻會讓自己越輸越難看。
此刻的祁舟就像漂浮在河面上的小木船,水怎麼流,他就怎麼動。
一個浪花打過來,本以為可以把船打翻,結果船晃都沒晃,隻順着水流繼續飄向遠方。
它是木船,它會一直飄在水面上。
阙今從沒見過祁舟這樣的人。
魔族總是直白地将惡意傾瀉出來,應對之策就是以更大的惡意回擊。
可是遇上這樣從容大度的人,所有的惡意都成了無用功,不知道該怎麼有效回擊。
祁舟的每一個舉動都在告訴他,你們魔族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東西。他不想再繼續開口當這個對照組。
他想這些的時候,祁舟一直垂着眼緩慢摩挲着手裡的杯子,等他想通了不罵了,祁舟給阙今倒了第二杯水:“怎麼不說話了?”
阙今後知後覺地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剛剛的話太難聽。
“那什麼……”他幹巴巴地找補道,“我以為你是自願的呢。”
“兩族不睦已久,你要是自願獻身魔尊,那确實該罵。”
祁舟:“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是自願的?”
阙今想都沒想就回道:“因為所有被抓的修士都關在北苑啊,尊主既然沒關你,肯定是不怕你跑,那你應該就是自願的吧。”
“況且尊主把自己的侍女都給你用了。”
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