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冷靜下來想一想,一個經營建築類遊戲,開局就放送“高空墜人”,這合理嗎?
他是不是下錯了遊戲?
哈斯塔無情地忽略了新刷出來的字幕,登出遊戲,抱着頭盔仔細檢查了一遍,确認這款《賽博孤兒院模拟器》的發行商的确是公司,遊戲分類也的确是“經營建築”。
宣傳标簽裡,倒有兩個詞抓住了他的注意,或許能解釋他為什麼開局見血:
劇情豐富,以及地獄級難度。
情況頓時明了了:這一定又是公司野心勃勃,想打造一款集建設、劇情、視覺體驗等多重元素于一身的3A級遊戲。
根據遊戲下方“好評如潮”的評分狀态來看,絕大多數人類玩家似乎都很吃“又能搞基建,又能看劇情”這一套,沒人考慮哈斯塔的感受。
沒人考慮,這世上可能存在着一種非人類,他正遭受“成熟期”所謂的“築巢欲”的折磨,隻想在下班後好好玩個築巢遊戲。
沒人考慮遊戲劇情安排孤兒在他眼前墜亡,不亞于天殺的策劃笑嘻嘻地從他的巢穴裡拆下一塊,再滿臉無辜地當着他的面“啪叽”摔碎。
哈斯塔心無波瀾地給萬惡的策劃叛了死刑,并再度登入遊戲。
他決定弄清楚自己固有資産的死亡原因,賜予肇事者一個永恒的噩夢。
然後删除遊戲,順道去“删除”這個喜歡用角色死亡為劇情增色的文案組。
視野緩緩變暗,楔子的标題字幕再次浮現。
哈斯塔做好了一旦能自由操作,就立即前往樓上查看孤兒的決定,黃色的袍角跟着他的神經一道繃緊。
下一秒:
【半個月後,鳳凰區·哈利孤兒院】
盯着字幕緩緩滾過的哈斯塔:“……?”
刺眼的日光從敞露的窗戶、豁洞的牆壁奔湧而入,辦公室北窗外的黑色海面波光粼粼。
不知道是不是哈斯塔的錯覺,海水表面折射出的大片金光,在某個特定角度下似乎拼合成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仿佛遊戲策劃對玩家森森的惡意:
:D
哈斯塔:“……”
黃色水母微微膨脹,0.01秒後快速飄到窗前。
哈斯塔探出身,看向窗台下方。别說固有财産的屍體了,就連血漬都被刷新得幹幹淨淨。
仿佛那個拉開一切的序幕,象征着墜落時代開始的孤兒根本不曾存在。
“……”黃袍的顔色瞬間變深,從幹淨無害的明黃,向充斥着不詳意味的深褐迅速發展。
——首先必須要強調的是:哈斯塔有很多優點。
比如作戰實力強盛,比如性格随和好相處。
即便在研究中心培育出的曆代實驗體中,他的精神污染能力、實際戰鬥能力依舊數一數二。并且不像其他同類,他在沒被招惹時,從不主動發起攻擊,堪稱怪物堆中的紳士。
但是。
在他諸多優點之中,絕不包括“被惡意招惹,仍不做反擊”。
這破遊戲仍舊存活的唯一原因,是精神污染的确很難對電子代碼造成破壞。
*但不該是這樣*。
一種古怪的悸動,突然從哈斯塔的身體深處冒出來,狠狠擊中了他。
仿佛有一道聲音在心底對他責備地說:你本應當能做到更多……*哈斯塔*。如果你做不到,那隻是因為現在的你太過弱小……
弱小?哈斯塔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冒出這種奇怪的念頭。
錯過劇情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一個遊戲而已……更何況,他在遊戲的啟動頁面見到過“新遊戲”、“保存存檔”、“加載存檔”的選項。
遊戲的神奇之處不就在這裡?
現實的時間無法倒流,被他精神污染的人類無法回複。
但在遊戲裡,隻要開一檔新遊戲,尼森就能奇迹般地重新變成正常人類,他的固有資産,也會奇迹般地死而複生!
*但他不·該能夠重新變回正常人類。*
又是那道影子一般的聲音:
*你該更努力點,哈斯塔!污染核心數據!讓他即便遊戲重開,依舊隻能癡愚的尖叫!*
“?”哈斯塔決定将“精神分裂”列入下一次體檢的項目表,并靠思索“結束以後,要如何删除文案組”,熬過漫長的開屏PV。
夜色重新替代了光明。
在被主線劇情吸入的前一秒,哈斯塔閃電般選擇保存存檔,而後果斷從木質靠背椅上起身,繞過試圖和他對話的尼森,沖出辦公室。
“H——你跑什麼?!”
尼森在他身後跌跌撞撞地追了上來,似乎仍想和他來一場酣暢淋漓、不允許Skip跳過的對話:
“難道你想找鷹幫的人替你撐腰嗎?别傻了!我既然能進這家孤兒院的門,就意味着早就和鷹幫打點好了關系,你沒發現他們今天一個人都不在,隻留下你我單獨聊天嗎?我為他們支付了泡在紅燈區一整晚的酒水費!”
哈斯塔置若罔聞,持續向樓上進發。
鷹幫是什麼?能做成鳥類标本,裝點他的巢穴嗎?
他迅速趕到院長辦公室正上方的房間,掀起袍擺撞開老舊的木門——嗯,沒撞開。
一道淡白色的字樣,在左下角飄起來:
【您的角色等級過低,請在升級後,進行力量加點!】
哈斯塔隻停頓了不足半秒,就向側面閃開,放任人高馬大、但運動神經一看就不發達的啤酒肚男人一頭撞上房門。
“啪嚓!”
“啊——”尼森發出悲慘的大叫,抱着門闆一起倒下。
“乓!”
脆弱的木闆在地面上激起大片灰塵,在昏暗的燈光下,像迷幻的煙霧。
尼森的嗆咳中,哈斯塔聽到了另一重沉悶的聲音,像是什麼柔軟的東西栽倒在地,傾倒出一連串嘔心瀝血、幾乎喘不過氣的咳嗽。
哈斯塔在尼森驟然拔高的怒罵聲中跨越過門和人,來到床的另一邊,在地面上見到了目前仍活着的固有資産:
這是一個沒有右腿,左臂畸形,瘦癟得像骷髅标本的孩子。
他生着雪色的頭發,眼睛的虹膜呈現出一種仿佛剛哭過一場的粉紅色,本該透亮的瞳仁殷紅而晦暗渾濁。
哈斯塔在房間内兜轉一圈,沒打算用可悲的、連扇破門都撞不開的低級力量,挑戰托舉一個男孩,隻想找到并宰掉那個潛在的财産破壞者,然後删遊戲删策劃。
但看了一圈,他沒發現殺人犯的半點蹤迹,倒是發現了點别的:
比如從床邊蔓延到孩子身下的足迹證明,這孩子并不是從床上滾落的,而是艱難前行到一半,被撞破的門闆驚到失去平衡,因此摔倒的。
按照地面上蔓延出的痕迹的走向,這孩子似乎一開始就奔着窗台而去,很難說上一個存檔,沒有撞門的幹擾,這孩子是不是成功來到了窗台邊——甚至窗台上,而後因為尼森的尖叫,被驚墜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