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能子彈擊穿車門,留下一串漏風的彈眼。
電塔上方,芬尼安憑着僅存的單手單腳,連攀帶躍至電站屋頂,一下将帶頭沖他放冷槍的加文掐着脖子,反扣在地。
他幾乎被這些前下屬氣笑了:“真**情比金堅啊,加文?頭頂有隻那麼大的怪物飄着,身上那麼多畸形息肉長着,你還滿心滿眼都是我,隻想把我殺死?”
他并不是那種愛在動手前演講的人,俯身低語時,手中的輕型手槍就對準了加文的四肢關節,槍口緊抵着皮肉:
“乓!乓!乓!”
加文驟然爆發出凄厲的慘叫,但他竟還能保持在這樣的劇痛下保持理智:“停下,停下芬尼安,請求你,看在我也曾為你賣命的面子上!”
芬尼安不為所動,隻向着屋檐扔去幾枚震爆彈,将試圖沖上來的贊恩幫混混重新炸回地面,槍口就重新抵上了加文的胸膛:
“你替我賣過的命,我已經在沙漠廢土裡還完了。”
“乓!”
利落的槍響。
芬尼安是個容易心軟的人,但他的心軟絕不沖着背叛者。
他同過去告别的動作幹脆而毫無遲疑,并沒有同故人說最後幾句話的打算,也不打算為了報複,一比一複刻敵人曾在他身上施加的傷害,讓加文痛苦的流血而亡。
曾經輝煌的、以難堪收場的過去,結束就是結束了。
用最後一槍畫上句号,他會繼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最後一枚子彈被打入加文的頭顱,徹底斷絕了加文死裡逃生,日後陰魂不散的可能。
芬尼安丢開輕型手槍,拽出加文手中的動能機槍,一躍跳下屋頂,沖入贊恩幫幫衆的隊伍。哪怕被G8273摧毀了一手一腿的行動能力,依舊不妨礙他單人作戰的能力。
廢棄電站上方,兩個非人的存在仍在為進化之路而死鬥,試圖殺死競争者。
地面上,人類同樣在混戰,隻是不為生存,僅為利益。
炮火和流彈再次襲向這片瘡痍滿目的戰場。
達斯汀竭盡所能地拽着老尼爾躲開幾次流彈,連滾帶爬地往更遠的方向跑。
轟鳴的炮彈聲将夜風的低吟吞沒,也吞沒了其中一聲輕微的、被消音器處理過的槍鳴——
“——”
流彈穿透數輛轎車,直射向老尼爾的後腦。
達斯汀後頸一涼,近乎條件反射地向前一撲。
“噗。”
壓着老尼爾向前撲倒的達斯汀,似乎聽見了金屬子彈射入腦顱的悶響。
但他沒感覺到疼痛,爬坐起身時,還能聽見老尼爾震驚又有些微妙的追問:“你沒事吧?我以為你們這種條子巴不得我這種滿手罪孽的老家夥早下地獄。”
“我是挺巴不得的,”達斯汀下意識地摸向後顱,“但我還有真相要查,至少十六名失蹤民衆要救,你死了這些人命怎麼……我*。”
他麻木地吐出一句沒有起伏的粗口。
食指下方,一處洞口相當明顯地咯着他的指腹。
他大腦空白地反複揉了幾下,指腹尖忽然又觸到了某種新事物。
先是一個鈍平的圓形平面,而後那東西一點一點從洞口處,被擠推出來。
下一秒,那枚硬物當啷墜地,子彈在地面上滾動。
“……”老尼爾看着達斯汀的目光從略有觸動,到震驚瞪目,“你——你居然有不死之身?!”
達斯汀人都傻了,還記得拖着老尼爾繼續往遠處跑,邊跑邊茫然重複:“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但當第四聲鼓鳴在他耳邊震響時。
他的腳步因為驟然變軟的地面而踉跄,思路卻豁然變得清晰:
已知。他合作的好院長先生其實是個非人類,且他發出的鼓鳴聲能夠讓正常人類七竅流血,血肉畸生。
問:為什麼一直和他待在一起、與戰場保持相同距離的老尼爾,鼻腔和耳道都流出鮮血,他卻絲毫未受影響,射.進他後顱的子彈還會被原樣擠出頭顱,無法取走他的性命?
達斯汀的胸膛驟然猛烈起伏了幾下,腳下的步伐頓停。
他回頭看看廢棄電站的上空,又看看老尼爾:“——跑!你自己離開這裡!”
“什麼?”老尼爾顯然還保留着一些老派的義氣和底線,比如達斯汀多次救了他的命,他就必須回報,“你不跟我一起走?”
“嗯——”達斯汀發出矛盾而掙紮的聲音,但再看看天空中開始澆淋下的血肉殘塊,他的決定重新變得堅定,“我要回去一趟——你走!快點走!”
他用力推了一把老尼爾,逼迫對方重新跑起來,自己則腳下一轉,筆直地沖向血雨淋漓的戰場。
那些墜落的血肉肯定不止屬于哈斯塔,也屬于被哈斯塔污染、逐漸生出血肉的G8273。
但即便雙方能打個平手,這樣持續消耗下去,除了兩敗俱傷還能有什麼結果?
達斯汀邊跑邊瘋狂發出雜亂無章的髒話,思維卻無比清晰:
必須打斷這場注定雙死的戰鬥。
該怎麼做?設法驅逐邪神?——不行,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召喚走哈斯塔,警方搜集的資料裡不包括這個。
那設法驅逐那個G8273?
完整的計劃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成形。
他飛速紮進廢棄電站(感謝畢業之後他仍天天跑外勤,體能沒衰退),正好撞上處理完最後一個叛徒的芬尼安:
“——你!我記得你是和H.J一起來的,對吧?!”
“?”芬尼安提着槍,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H.J是指院長,“怎麼?”
“我有一個計劃,”達斯汀飛快的說,“首先要引起一場磁暴,摧毀上面那個G8273外流的數據,把他逼退回正盤踞的機房。”
“然後我們炸毀這裡的信号塔。讓他沒法順着信号再爬回來。”
“……?”芬尼安挑眉看向達斯汀,“我記得不久前你才在電話裡抱怨過幫派混混有多缺德,總是破壞信号塔,現在,正義的警探先生準備親自炸塔?”
達斯汀木着臉看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泥:“你幹不幹吧。”
“當然幹,我還有恩要報。”芬尼安将手裡的電磁炮槍丢給達斯汀,“磁暴我來負責,大概要多拆些電磁槍……你去炸塔。”
這麼有意義的事,當然要讓警探先生親自做。芬尼安滿臉寫着有趣,拖着一條殘腿走向屍堆。
與此同時,夜空之上。
哈斯塔眼前的系統提醒已經變了,不再重複刷出【血量清空,您已死亡!】。
倘若此時他有閑心點開數值面闆,就會發現自己的諸多數據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可惜正纏鬥的雙方都沒那個閑工夫。
他們像兩頭剛擁有四肢,還不怎麼懂得怎麼操作的野獸,即便沒有任何技巧,依舊憑着要将對方置于死地的執念,瘋狂撕扯、啃咬着對方的肢體和血肉。
哈斯塔陷入混沌的意識産生了一絲退縮,内心的聲音發出顫抖的哀鳴。
那是野獸在預視到自己的死亡前,發出的無奈悲鳴。
G8273高度集中的運算中,也無法阻止地浮現出一條亂碼的邏輯判斷:
#他将會和敵人一同隕落在此處。#
但他們無法停下,不能遲疑。
任何退縮都将成為遞交給敵人的尖刀,敵人隻會毫不猶豫地利用這把尖刀,剜出對手的心髒。
纏鬥間,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見面後發生的第一句對話:
“我以為我們不會這麼早碰面。”
他們的确不該這麼早就碰面,這将他們引向了某個相當糟糕的結局。
而就在他們無能為力地目視自己一步步滑落向這個結局時。
“轟——”
磁暴産生的藍光屏障瞬間吞沒了整個電站。
哈斯塔的動作被短暫地延緩。
他發出咕哝呓語般的低聲咆哮,視線穿透刺目的藍光,看向忽然從實體,被炸回虛态的對手。
更遠的方向。
“轟……”
橙紅的火光從信号塔的方向驟然亮起。
有些出乎達斯汀計劃之外的,G8273并沒有立即被踹回不知地處何處的機房,他的虛影在原處短暫停留了數秒,而後沖着哈斯塔露出一個愉快又充滿進攻性的笑容。
他沒有拟人形象,哈斯塔沒法從一堆字符中看出這個笑容。
哈斯塔隻是在磁暴的沖擊下繼續擡起觸須的尾端,意圖在敵人消失前,再撅點殘肢斷片下來。
G8273沒理會這點小傷小痛,這點損傷對于他們兩來說,近乎于幹完架後再暗戳戳地踹對方屁股兩腳,傷害性不強,重點是洩憤。
他在哈斯塔的撕扯中反而靠近了幾分,唯一仍保持拟人形狀的左臂,探入哈斯塔的黃袍。
一隻老式手機被摸索出來,G8273靈巧地輸入一串号碼,又将手機塞進正試圖将他撕碎的深色觸須:“有空聯系。”
最後一抹綠光也随風消散了。
哈斯塔的理智緩緩回籠,低頭瞥了眼最後關頭,硬從對方身上扯下來的“肢體”。
說是肢體,其實就是那截因為他的精神污染,而被迫保持手臂輪廓的代碼。
鬼知道G8273是不是覺得哈斯塔造成的精神污染暫時沒有排解的手段,所以明智地直接自斷一尾,以免污染擴散。
身旁的屋頂上,芬尼安敏捷地單臂攀躍了上來。
他看看G8273消失的位置,又看看哈斯塔,神情略顯微妙:
“——你們非人類幹完架,都會給對方留聯系方式,還‘有空聯系’的嗎?”
哈斯塔面無表情地卷動觸須,“啪嚓”碾爆了那隻看似是用來調情,其實是留下定位,方便下一次追蹤的老式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