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認,商扶硯也不會記得他的好從而庇護他,還會讓他被付林柏所記恨。
他認,起碼付林柏和長老會看在他主動擔責的份上,給他指條生路。
左右他今天是要成為那顆棄子。
見他識時務認下罪名,藥堂長老暗暗松了口氣,當即恨鐵不成鋼怒罵他幾句,逐他做外門弟子,且賠付郁澤口中數的雙倍丹藥。
商扶硯也知這是藥堂長老所能給予的最大補償,便将身負重傷的付林柏丢了回去,收下丹藥後就領着徒弟回峰。
*
“我不在時,他們都這樣嗎?”
不知是他平時潛心修煉,與三個弟子交談甚少;還是剛被天道踹回,不習慣跟這些小豆丁相處的緣故,問這話時,商扶硯感覺自己喉間都是澀意。
他記憶中的宗門不是這樣的。
懷中的幼崽不知是因為傷勢過重,還是因為自己常年疏于管教以至于他心生怨怼,隻是臉埋在他的胸膛前,隻言未語。
如松柏清冽淡雅的香萦繞在鼻尖,沾着血污泥濘的小手忍不住捏緊了精緻的綢緞。
好香……
沈晉南比桑褚早些入門,可與商扶硯相處的時日并不多,為數不多的記憶都是模糊的。
隐隐約約,是個美人。
現在是個實力強大,還很香的美人。
沈晉南想。
若不是商扶硯及時出現,父親留給他的念想就要被别人奪去了。
衣襟蓦然的扯感,讓商扶硯多看了懷中幼崽一眼,心中忍不住歎息。
好了,因為自己的不聞不問,受了這樣大的委屈,都不願搭理自己了。
“郁澤,你說。”商扶硯道。
被點到名字的少年垂頭,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少年變聲期中的嗓音帶着喑啞,平平淡淡,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師尊不在時,飛來峰一切安好。”
今日商扶硯突然出關之事讓人始料不及。
雖不知因何事,可以師尊那癡迷修煉飛升的性格,他不日又會丢下他們獨自閉關。
郁澤深知,屆時不會再出現今日好運了。
要是他真的如實相告,耽誤了師尊的修煉,被掌門知曉,更加不會庇護他們這幾個師尊不疼不養的弟子。
他若閉緊自己的嘴巴,來日師尊就算閉關了,掌門也會顧忌今日情況而惠及一二。
曾經郁澤冒死犯上,将他當作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在天門宗的這些年,他明白了,商扶硯不會是他一輩子的救命稻草。
隻是……
壓背低頭的少年在身側用餘光悄悄瞥見仙人之姿,無暇的側臉一如他最初見的模樣。
他不甘心地閉眼,壓下要沖破胸膛的情緒。
不論幾何,師尊總會在他最狼狽的時候出現,他總能輕飄飄救自己于水火之中,那抹欣長皎潔的身影也在心底隐隐浮現。
人總是貪心的。
極度的貪心。
“師尊,大師兄騙人!”
房内的寂靜被一道清亮的童聲打破,桑褚顧不上自己會弄髒商扶硯的衣袍,髒兮兮的小手抱緊他的大腿:“自我入門後,每日飯菜跟内門弟子的天壤之别,那些師兄們說我們本就無人教導,更應該靠自己勤修苦練,早日辟谷。”
“他們還說小小年紀就該修心鍛骨,不應借助外力,因此昧下我們的丹藥符箓。”
“就連每日到手的靈石,也比其餘師兄的少上許多!”
郁澤想要攔住已經來不及了,隻聽桑褚劈裡啪啦的,如倒豆子般将那些事全都吐出。
商扶硯如玉的面上不顯,可周身的寒氣愈發的冷。
好極了。
他說自己照着師尊的方式養孩子,怎麼自己養的就生歪了。
原來是這些天殺的東西連累他被天道踹回的。
商扶硯氣極了,沒眼色的桑褚還繼續搖頭晃腦,将這些天所見所聞都搖頭晃腦地仿來:
“他們說大師兄是人間賤種,浪費了那天品的冰靈根,再怎麼努力也不會成為第二個師尊。”
“他們還說二師兄是走了狗屎運,雙親仗着救命之恩把他強塞給您的。說他做親傳弟子都是浪費資源,就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巴。”
“他們也說我一身靈力就是白瞎的,您收我不過是母親所托,等我成年後就會吸取我身上所有的靈力飛升。”
遠處的山頭突得崩裂,巨響一下子驚擾了林中鳥獸四散,打破了飛來峰往日的冷清。
見剛回的商扶硯又邁步往外走,桑褚問:“師尊,你要去哪?”
“讨債。”商扶硯說。
被緊忙跟上的郁澤剜了一眼,話多的小孩摸摸自己的鼻子嘀咕着:“瞪我幹嘛,說的都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