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玉确實對郁濯青畫不畫人物這件事毫不知情。
“濯青哥不畫人物?我還…從沒聽說過呢。”陳書玉裝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
容墨氣洶洶盯着那人,巴望他快快點個頭。
“沒有。”
郁濯青表現得很淡然,他拿起盤子裡的一塊月餅在桌子上滾了滾,塑料殼刺啦刺啦的響。“隻是最近很忙,不一定有這個空,你什麼時候生日?”
“九月二十五。”陳書玉連忙回答。
亭子裡的燈籠光線不亮,容墨忽然就傻了,愣愣看着自己手邊的人。依稀還是那張臉,眼簾低垂,額發下沉,但因為什麼也看不出,所以又覺得很陌生。
“今天十七。也不算太趕。”郁濯青的月餅遲遲不撕開,刮着桌子的聲音聽得讓人心煩。
“郁叔叔,”容墨一把握住郁濯青的手腕,眼神和語氣像是在警告:“您還要給學生上課呢,哪來的時間?”
“噢,沒事,濯青哥,你要是忙,稍微遲一點當然沒問題,我不介意等的。”陳書玉故意讓步。
郁濯青看了看手腕上的手,接着擡頭瞪向容墨,然而這次眼神威脅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今晚這人是鐵了心要跟他鬧别扭的。
無奈之下他隻好主動拆局,轉頭對陳書玉道:“時候不早了,我得往回趕了。今晚的月亮很美,多謝陳先生款待,下次有機會再聚。”
容墨一懵,傻看着那人時,隻聽見一聲溫柔又冷靜的召喚:“走。”
他蓦地把手松開了。
“才八點多呢!”陳書玉不甘心,站起來追問:“濯青哥,”
郁濯青走兩步回頭,容墨站在他旁邊終于對陳書玉坦然挂起了兇惡的嘴臉。
“那畫兒?…”陳書玉欲言又止。
郁濯青猶豫了一瞬,說:“我考慮考慮。”
“好了别耽誤時間了,回去還得要倆小時。”容墨拉起郁濯青的胳膊拽着就走,從長橋一路把人拉到岸上。
沿湖邊出去時,容墨故意将步子放緩,和郁叔叔肩挨着肩。
二十八亭盞盞燈火,随風在湖面泛起斑斓的漣漪,此時戲亭子正唱着蘇州評彈,琵琶琴音撥來攏去,一時竟真像落起了雨似的。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最。
清淺池塘鴛鴦戲水,紅裳翠蓋并蒂蓮開,
雙雙對對恩恩愛愛,這軟風兒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滿人間。」
“容墨。”郁濯青忽然開口,“你來之前怎麼答應我的,還記得嗎?”
容墨心情早毀了,說話帶着氣性:“忘了。”
郁濯青默默歎了聲氣,因為沒歎出聲響,所以容墨并不知道他在歎氣,繼續口不擇言道:“郁叔叔是不是很喜歡交朋友。”
郁濯青冷冷地說:“我喜歡做什麼,和你沒有關系。”
容墨戛然止步,側目看向他。但郁濯青并沒有停頓,仍繼續朝前走。
容墨幹脆也不追,兩人很快拉開了幾米的距離,就這樣一前一後誰也不理誰的慢慢走着。
慢慢穿過曲徑,廊橋,來到出口。
眼看郁濯青即将面臨停車場和中央大路兩個方向的選擇,容墨突然又慌張了。他拔腿跑過去,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掏出車鑰匙越到那人前面:“車在這邊。”
郁濯青沒說話,隻靜靜跟着他。
容墨打開副駕駛車門,讓人先坐進去。天色太黑,他看不清郁濯青臉上的表情,但隐隐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壓已經低到了極點。
上車,系好安全帶,一路無言。
窗外沒有來時那麼浪漫的藍調風景。他們在一條又一條相似的公路上馳騁,相似的地,相似的燈,相似的分叉路口。月亮也找不見了,它似乎躲在了銀湖裡,不讓離開它的人再瞧。
容墨連歌也不願意放,心裡積壓的東西在飕飕的風聲中沉默地激蕩。
到達郁濯青家門口,将近晚上十點。
車子緩緩停穩,郁濯青沒有着急下車,而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月餅,遞給了駕駛座的人。
“臨走忘記放回去了。我不吃甜的。”郁濯青說。
容墨怔愣,心裡一路悶着的火氣突然消散了。真是沒出息。
他乖乖接到手上,“謝謝。”
“不客氣。”郁濯青解開安全帶。
“但你還是不能給他畫畫。”容墨自以為郁濯青剛才是在哄他,所以順勢而上,有些得寸進尺。
郁濯青落下肩膀,有氣無力地道:“我給誰畫畫是我的自由。”
“可以啊,您可以給他畫,但前提是您得收他的錢,否則他有什麼資格白嫖您的一幅作品?”容墨轉過身來振振有詞。
郁濯青疲于解釋,聲音放得很低:“人家是過生日,我送一份禮物而已,有什麼問題?”
“就是有問題!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對陳書玉那麼好!”容墨突然粗着嗓門吼道:
“他究竟哪裡讓你覺得好?憑什麼跟他就有得聊,對我就愛搭不理?”
郁濯青也轉過頭來看向他:“我什麼時候跟他有得聊了?你覺得我剛才對他很熱情?我應他的約,答他的話,都是出于最基本的禮貌,他跟我好聲好氣地說話,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好聲好氣地回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