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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墨暫時不方便回去。他将車停在山路邊,掏出手機給容頌海撥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一直沒通。
容墨背後冒汗,清明之後蘇山這天氣就漸漸熱起來了,即使夏天明明還沒到。
他猜測容頌海在忙,所以每隔一會兒就撥一次,撥了半個多小時,最後電話終于是通了。
“喂。”
“爸!”容墨急得大喊了一聲,“爸,你怎麼才接!”
容頌海聲音沙啞:“難為你還能想起我這個爸。我以為你是打算跟我斷絕父子關系了。”
“爸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出了那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容墨着急得一掌拍在了山牆上,額頭幾縷發絲震落下來。
“告訴你?告訴你有用嗎?如果不是你毀了和馮家的婚約,根本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容墨皺着眉屏住了呼吸,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都是因為他,是他惹怒了馮章勝,也是他破壞了容頌海的計劃,将峰容的局面攪和得亂七八糟,容家危在旦夕,可他卻像個縮頭烏龜一樣遠遠的躲在角落裡。
他做錯了嗎。
他又做錯了嗎。
“爸,那你有主意了嗎?”
容頌海沉默片刻,冷靜地跟他分析道:“我和你姑姑在考慮增發股份的事,打算邀請宸盛入資,但暫時還沒談好,陳書玉剛接手集團,他幾個叔叔倒是有和我們合作的意向,就是這小子犟得厲害,死活不同意。”
“陳書玉?”容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陳書玉不同意?陳家什麼時候輪到他說話了?”
容頌海歎了口氣,聲音有些哽咽,“你陳叔叔,已經不在了。”
容墨瞬時怔住,陳國棟不在了?
這怎麼可能?他隻比容頌海大十歲,怎麼會突然…?
“怎麼會這樣?去年不是還好好的…”
“突發腦溢血。人就是這樣,活着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後悔。别看陳書玉平時和他爸不對付,他爸走的那天,我和你姑姑都去了,他哭得癱在地上,三個叔叔拉都拉不起來,看着,心還是怪難受的。”
容墨忽然一陣鼻酸。他讨厭陳書玉,可是他知道,在生離死别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所有痛到窒息的滋味,都是沒有太大差異的。
人怎麼會這麼脆弱?人的命,丢失得怎麼會這麼唐突?容墨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裡,接收了一個又一個人的死訊,他第一次這麼直觀地認識到,死是一個沒有預告的節日。
容頌海的那句“活着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後悔”,是講給他聽的。
他聽進去了,他也害怕了。
“宸盛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如果他們願意和我們發展成戰略合作的關系,通過這個方式換取我們供應鍊的優先權,那就兩全其美了。”
容墨問:“隻有宸盛這一個選擇嗎?”
容頌海:“找不到其他的選擇。我們被馮家上了很大的一個套,現在沒什麼人敢插手這件事。”
這番話說完,父子二人又陷入沉默。
一段時間後,容頌海突然主動開口:
“你到底在哪。”
容墨低着頭,後背被太陽曬得滾燙刺痛,他不能說,郁濯青絕對不可能讓他說。
“我在港城,一個…朋友家裡。”
容頌海懷疑:“你真沒去找他?”
容墨故作一副沮喪的語氣:“我找不到他。”
容頌海接着問:“朋友是男是女。”
容墨立刻打消他的疑慮:“隻是朋友,我心裡愛的是郁叔叔。”
容頌海想起這茬就火冒三丈,“什麼郁叔叔!他算你哪門子的叔叔!”
容墨:“……”
容頌海忍住憤懑的情緒,悶歎了一聲,說:“這下,你終于肯回來了吧。”
容墨攥緊拳頭,沒有回答。
“你鬧也鬧夠了,出去這麼久,也該冷靜了清醒了!你以後要過什麼樣的日子,我想你自己心裡應該有個數,峰容不能改姓,你是長子,你肩上不是沒有擔子的,有那麼多人跟在我們後頭等着吃飯,我們就算不為容家,也不可能一身輕松不管不顧。沒有錢的日子不好受吧,容墨,如果你回來,我們一起扛過這一劫,峰容将來必然是你的。否則,它永遠都和你沒有關系了,還有我,你下定決心抛下這個家,我們父子二人的情義也就到此為止吧,你不是說讓我别管你了嗎,我如你所願,你不聽話,不回家,我就偏不聯系你,我倒要看看你在外頭能活得多潇灑自在,等我哪天也和陳國棟一樣兩眼一閉倒過去,你就徹底自由了!”
“爸。”容墨打斷他,停頓了幾秒後,說:
“給我點時間,我會回來的。”
挂上電話,容墨轉過頭看見金燦燦的陽光,和那一片碧綠蒼翠的山田。
他想起了那一日,他和郁濯青騎車下山買杜鵑花的那一日,也是這樣的一個晴朗的天氣。
夏天還沒到,他究竟,該怎麼說服郁濯青,一起離開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