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徐徐，揚起一地的梧桐葉。
它們早已幹枯，靜待着環衛工人将它們清掃幹淨。
謝文打了一個噴嚏，又擡頭，望了望這周圍。
不知何時，這裡早就煥然一新，和多年前破舊的景象完全不一樣，一切一切、每一個角落，都換了一個面孔。
比如周邊的商店，那一家修了不知多久的中醫醫院......
她看着五井塘那個岔路口，一路延伸，依舊是多年前的樹，隻是那些房屋不再老舊。
這裡新裝了紅綠燈，謝文等着綠燈亮了後，才往前走，經過一家早餐店，一些封塵的記憶經過，她略微停了停，發現那兒還是曾經的樣子。
能開這麼久，也挺不容易的。
她尋着記憶裡的路線，一直往前行走，走出那一片樹蔭，恍然發現，這一塊兒地方竟然一直都沒怎麼改變，老屋子仍然是老屋子，無非是多種了幾棵小樹、新開了幾家小店，但是那個小診所還是沒動過，轉一個彎，還是那個巨大的上坡。
也許有些地方永遠也不會改變，靜靜地等待毀滅，或者成為一個曆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放假，兩邊的小路都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與車經過。
謝文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的确是放着假，現在是下午一點。
路邊的參天大樹已經變得光秃秃，一陣風吹來，将謝文的灰色大衣吹起。
她面前是一座學校，被校門關着，校門換了，看着比以前氣派得多，牌子上的大字寫着“第五小學”，往裡面看去，教學樓也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全部都變成了紅磚，地面也從坑坑窪窪變成了鋪上膠的小操場了。
謝文記得操場還是自己從這裡畢了業之後換的。
這裡沒有任何認識的人來到她身邊，她也沒告訴過去那些朋友，簡單叙個舊，便離開了這裡。
一路上還是有所感慨，這一座看似毫無希望的小城市，如今卻變了一個模樣，不過那些煙火氣息還是沒有被磨滅。
一覺醒來後，她看了眼時間，還有五分鐘差不多就到站了，她背好包，離開了座位，慢慢走到高鐵門口等待到站。
等高鐵停下，她很輕松地下了車，一陣風吹來，放眼望去，好多拖着行李走下來的人。
而自己卻是少數隻背着包的。
出了站後，慘白的天空實在是刺眼，謝文緊皺眉頭，來到了一個朋友身邊。
那是個女生，叫林樊筠，朋友兼同事，是個心理老師，比謝文早入職一年，但年齡相差不大，聊得很來。
謝文上了她的車，打了個哈欠，又聽她問:“怎麼突然想着要回老家一趟啊？”
“一直想回去一趟。”謝文說，“我一個當老師的人都忘了，還放着假呢。”
“佩服我們敬業的謝老師。”林樊筠說，“哦對了，你不是說你以前那些日記本找回來了嗎，想聊一聊以前的事嗎？”
“嗯。”謝文點頭，“這麼多年了，有些事還是沒法直接地說出來。”
“那是要說一說。”林樊筠點頭，“你之前就跟我說想聊聊自己以前的事情，還說要從小學聊起來，都還記得嗎？這麼久遠的事了，我都忘記我小學的老師叫什麼了。”
“應該都還記得吧。”謝文看向窗外的天空，“是挺久遠的，五年級之前的事情，我好像都已經忘光了。”
“那為什麼五年級之後的事還記得？”林樊筠好奇。
“印象太深刻了吧。”謝文的頭靠着，她的思緒在現實和過去不斷穿梭，“和五年級以前完全不一樣，我那會兒也沒想過我會過成那樣，說實話，故事挺曲折的。”
“那你還想再來一次嗎？”林樊筠問，“如果給你這樣的機會。”
“肯定。”謝文毫不猶豫，“誰不想擁有小學時候那種無憂無慮？”
“那确實。”林樊筠笑了，“小時候覺得沒有任何時候是無憂無慮的，都很煩，但我現在發現幼兒園和小學是真的無憂無慮，都不用擔心升學問題。”
“嗯。”謝文認同道，“曾有一段時間我覺得小學離自己很近，可卻又感覺過了很久，好像是初二的時候這麼覺得的吧，要生地會考了。”
“我上初中的時候也很想小學，那會兒都不怎麼要考試，天天都在玩。”林樊筠說，“但很快就過去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過去的就回不去了。”謝文伸了個懶腰，“說實話，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生出一種恐懼感。”
“害怕死亡嗎？”林樊筠問。
“不是。”謝文搖頭，“是死亡之後的未知。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對于整個宇宙，的确很渺小，我存活的時間也是，短短幾十年，過去之後就變成了一片空虛，不知道後面是什麼，也許我連同着我的意識就不複存在了，就像睡覺的過程一樣，我說的是不做夢的一場睡眠。”
“我有時候也害怕。”林樊筠說，“但以前我覺得人死後還能重生，隻是不帶着過去的記憶了。”
“我差不多也是這麼覺得的。”謝文說，“大概在初中的時候，我就在内心給死亡後下了一個結論，其實它的作用就是用來安撫。我能意識到我是我，拿着個意識可能就是輔助我的，不然人都會像機器人一樣。但是這個意識按理來說是空白的，不會用來存儲，但是會任意對應一個人，去輔助他思考，意識是不會死亡的，它不是一個生物，是一個很抽象的我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東西，所以我覺得現在的我能感知到我是我，那就是因為有意識，人會死，但是意識不會，死後的是一副軀體，我是個意識，真正的我是死不了的。”
“聽起來好繞啊。”林樊筠說。
“我也覺得，但是我上初一的時候就這麼認為了，也算一個對時間流逝的安撫吧。”謝文說，“對于過去那是留戀，對于失去則是一種恐懼，與其挽回，我們渴求的好像是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