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缈托付給裴铮的事不過三兩日就有了答複。
裴铮給了她兩個人選。
第一位是翰林院的編修,年三十三,體貌端正,隻是家中已有正室娘子,蘇微蘭雖能嫁給他,也隻能以譽國府的婢女身份入府為妾,百年後也不能入祖祠受香火拜祭。
另一位則是暫時來京中做生意的蘇州富商,家産頗豐,僅商号就幾十餘座,前些年他發妻亡故後一直未娶,可讓蘇微蘭改名換姓入良籍,嫁與他做續弦。
聽完後,蘇雲缈沉默良久。
不能看小妹鳳冠霞帔,體面出嫁已是她平生一大缺憾,如今卻又面臨小妹或為妾或為人續弦的抉擇。
但一味沮喪也是無用的。
認真思考後,她知道裴铮是盡了心的。
單單說起那翰林編修,品秩雖不高,可非滿腹經綸的英才不能入選,未來若能通過考核順利入内閣,可謂是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
她和她小妹乃戴罪之身,翰林那般随侍金銮的要職,極易招惹有心之人翻出蘇家舊案,小妹就算為妾也不能高枕無憂。
這每日需提心吊膽的姻緣也強求不得。
且她知曉小妹性子魯直,又一向嫌貧愛富,雖跟着富商做續弦,可于吃穿用度上不會受委屈,隻坐鎮後宅打理中饋即可。
最最要緊的還是那富商的主業都在蘇州。
蘇雲缈稍一思忖,将視線投向肩側之人。
若是以後裴铮翻臉無情,又要拿她小妹作筏子,相隔千裡,裴铮的手大概也伸不出那麼遠。
察覺她的注視,裴铮自然地伸臂攬過她,将人嚴嚴實實抱了滿懷,低頭溫聲道:“若是覺得不妥,我再去相看。”
以小妹身份,不可能又更好的選擇了。
蘇雲缈心中有了計算,便搖了搖頭,直言想多了解那富商的言行與品貌,來日最好設法讓微蘭暗中見他一面。
肩頭的手緩緩下移,最終覆在她的手背上摩挲,她忍住脊背乍起的寒意,擡頭看去,那線條分明的下颌同時向她偏移,視線交彙時,裴铮微挑起長眉,意味深長道:“讓她留在京中不是更好,你們姐妹也能時時相聚,若她跟着富商回了蘇州,路途遙遠,你們二人不知何年才能再見一面,缈缈,你一向看重這個妹妹,真能忍受親人離别之苦?”
蘇雲缈何曾不知若妹妹出嫁給富商,日後必然是聚少離多。
可在她在被抄家那一天就早已沒了與親人團聚的權利。
何況小妹越是遠離她也越是安全。
蘇雲缈不再糾結小妹離去後的事,向裴铮颔首确認。
裴铮深深地看着她,眸中翻絞着複雜的情緒,可面上卻平靜無瀾,複又仰面靠回椅背。
他近日忙于公幹,晚歸時亦是披星戴月,阖眼沉思時,眉宇間不免染了疲倦。
蘇雲缈方才的答複,他并不滿意。
反複回念着她的一字一句,他眉心蹙起的褶痕也就越深。
身側窸窣碎響,腳步聲随之響起,挪到他身後。
緊繃的額角處忽然多了溫涼的觸感。
他怔了瞬,恍惚地睜了眼。
暖黃的光暈裡,蘇雲缈低垂眼簾,脈脈柔情地注視着他,垂下的發絲不時掃動着他的肌膚,伴着那細白手指力道适中地為他揉按,陣陣酥麻泛起,直傳導到四肢百骸。
他忍不住攥住那柔軟的手指,感受她難得的關懷。
她卻掙脫了他的手,喬裝愠怒地在他眉心一拂,“你這樣抓着我,我還怎麼幫你放松。”
裴铮拉回她的指尖,珍重地湊到唇邊一吻,感受到對方刹那的冷顫,不得已松了束縛,任由那暖意逃之夭夭。
頭腦尚且浸在溫情中昏沉,蘇雲缈卻用一句話輕易地将他喚醒,複又拉扯回現實。
“阿厲,能不能将避子湯換回從前的,新的這副喝完我總是小腹脹痛得厲害。”
蘇雲缈本想趁他放松心神時趁機提些要求,可話一出口,觸目可及,裴铮未來得及展開的笑慢慢收斂而去,再度恢複了沉沉心事的冷硬模樣。
可她必須掙個說辭。
那避子湯換的太突然,縱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擔不起那後果。
“那藥性烈,不能長久吃下去,新換這副藥方你若是吃不慣,我再讓薛郎中重新為你配一副。”裴铮偏首,自她指間閃過,起身到屏風換衣,出來後見她還站在那,便在她臉上一捏,軟中帶硬道:“缈缈放心就是,未得你同意怎會讓你有孕,若覺不踏實,我明天就讓薛郎中來。”
他的語氣中滿是敷衍之意,如何也不肯換回藥方,反而惡人先告狀,将她抱在腿上,大手自頭頂、後腦、細頸和脊背依次撫過,最終停到她的腰間,幽幽道:“缈缈,我總覺得你待我不像從前那般親近了。”
蘇雲缈被迫偎在他胸前,那聲陰冷的歎息就在頭頂飄過,引得周身塑起寒霜。
兩人應是情投意合的眷侶才對,她這些日子确是不太上心。
手臂勾在頸後,她直起身子在他的下巴落了一吻,因光暈暖黃,她面上再無平日的冷漠疏離,愈發柔和姣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