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小二幹活也算是麻利,很快就将掃帚拿了過來,也沒讓小桃動手,自己一個人就将碎瓷片就都打掃幹淨了。
隻是這一次那店小二再也不敢偷偷盯着夫人看了。
秦昭雲用完膳之後就讓小桃将飯菜都撤了下去,屋裡面便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她垂眸思索片刻,到底還是起身重新走到了窗戶旁邊,想來過去這麼久了,傅雲亭早就已經離開了。
猶豫片刻,她再度伸手将窗戶推開了,木窗被推開的那一瞬,隻見一股涼爽的風頓時就吹了進來,雨還在下個不停,雨珠連成主子連綿不斷地墜落,本就是青磚黛瓦的江南更是多了幾分煙雨色。
因着今日一直下着大雨,天色一直看起來都是灰蒙蒙的,給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①的錯覺。
秦昭雲擡眸看了一眼天色,不知為何覺得心底隐約浮現了幾分擔憂。
不過她也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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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傅雲亭見秦昭雲已經睡着之後,便與侍衛前去外面了一趟,今日他看城池外面攬住了許多百姓,也察覺到了些許不對。
隻是如今并不是去拜訪江州城刺史杜知書大人的好時候,光明正大去拜訪官員的時候,難免會遇到一些弄虛作假的事情,倒不如暫且趁着如今身份沒有暴露的時候親自前來查探一番。
他剛撐着油紙傘出了客棧,正欲出去的時候,卻不想此時忽然察覺到了一道目光,他在戰場上經曆過了那麼多九死一生的時刻,出生入死過無數次了,身上是各種各樣的傷痕,對旁人的視線自然是無比敏銳。
于是他便擡眸看了過去,這一擡頭便看見了秦昭雲穿着一襲黛青色的衣衫,绮麗妖娆的眉眼間多了一些清婉,微風輕輕吹動了她的鬓發,她眉眼看起來更為清冷疏離了。
不似凡塵衆人,倒像是随時都會乘奔禦風、羽化登仙的仙子。
他原先也以為自己是個清心寡欲的人,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對女子避如蛇蠍,可是如今看來秦昭雲的皮相對他卻仿佛有着一種說不清楚的吸引力。
或許冥冥中,從他看見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她的皮囊。
想到此,傅雲亭的眼底浮現了些許對自己的厭棄,他不覺得自己是個膚淺、貪好美色的人,可是偏偏此時他的目光就是無法從秦昭雲的身上移開。
況且傅家與秦家隔着血海深仇,他不可能與秦昭雲有任何真情實感。
他與她之間有的隻是經久不化的寒冰。
他絕對不會愛上秦昭雲。
想到此,傅雲亭正欲收回目光的時候,卻見秦昭雲已經先他一步驚慌失措地阖上了窗戶,那動作怎麼看都有幾分驚慌失措的意味,像是一隻知道自己做了壞事而驚慌失措的小貓。
木窗被忽然阖上之後似乎還在風中顫抖。
他骨節分明的右手撐着一把米黃色的油紙傘,豆大的雨珠砸落在厚實的油紙傘上發出一道道悶響,噼裡啪啦不停歇,有如鼓點一般敲在了他的心弦之上。
方寸之間的心上,全都是隐忍至今的血海深仇,除此之外,再也容納不下任何的人和事情了。
可他掩藏在寬大衣袖之下的左手還是忍不住輕輕摩挲了一下,像是無意中做出了摩挲她臉頰的動作。
見她如此驚慌失措,他倒是有些疑惑,難道他曾經對她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嗎?
若非如此,她何故怕他怕成這個樣子。
縱然撐着油紙傘,有些紛亂細碎的雨珠卻還是落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冰涼的雨珠總是能讓人驟然清醒。
随即傅雲亭就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動作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清俊如玉的面容上多了幾分陰沉,周身的氣質更顯淩厲。
他撐着油紙傘徑自出了客棧,漫天風雨之中隻有他漸行漸遠的身影。
煙雨空濛依舊,他孤身一人徑自朝前走去,不知道究竟要走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