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處。
佛門醫修善融探過陳西又的脈:“道友先前可是因為強用靈力筋脈受損,其後可是中過幻毒,或是被将入道的帶毒妖獸暗算過,再後中了一種新毒?”
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佛門修士,一系列傷勢判斷精準,叙述準确。
重要的是感覺很可靠。
陳西又拽回衣袖:“是,第一次中毒是被一條引氣入體的青見碧咬傷,第二次有勞您解惑。”
善融沉吟着在紙上随手寫畫:“知道具體是如何中的毒嗎?”
陳西又:“應是混入解青見碧蛇毒的解毒劑了。”
姿容清逸的佛修執筆寫算的手微微一頓,劃去了幾個詞:“确定?”
陳西又:“她若動手腳,在解毒劑裡再适合不過,臨時調配的解毒劑有什麼副作用無可厚非,若非我提前醒來我也不會察覺有異。”
她叙述的語氣平靜。
“伴有幻夢?”
“嗯,加之我在此之前被堕修晦氣沾染,我像是在幻夢中見到了……堕修的巢穴。”
“這可就惡劣多了,”善融放下筆,有了結論,“想來是往解毒劑裡另加了蛇曲草、幻蓮一類藥物,恐怕包藏禍心。”
“為何?”陳西又不自覺地發問,又沖善融笑笑,搖頭收回這個問題,“我體内有殘留證據麼?”
善融補不全眼前陳道友傷勢的起承轉折,隻是就事論事:“恐怕沒有,我是從道友的脈象裡探得的端倪,細究起來,若道友染有晦氣,脈象的異樣也可以用晦氣解釋。”
光頭在煙火衆還是過于顯眼了,戴着鴨舌帽遮掩的少年再度攤開掌心示意陳西又伸手,一串佛珠從紅色的棒球服袖口落出來。
佛門醫修的眼睛是琥珀色,他輕念法訣,在陳西又手腕繪下一幅圖,靈光隐入伏青紫脈絡的蒼白細膩之中,陳西又覺得靈台一清。
“清靜法陣,有助道友不受幻夢所擾,普通靈脈暗傷、青見碧蛇毒所損肌體,好好将養一個月,不加将養三個月,”善融撥了撥佛珠,摸不清陳西又靈脈某處破裂又彌合是何種狀态,“還有一處靈脈傷處,我診不出原因。”
陳西又點頭謝過,按住忽然作亂的小咬:“診金?”
善融搖頭,“我是佛修,行醫救人鍛我佛心,再者,”他不甚熟練地将手掌豎起,“出家人當慈悲為懷。”
陳西又不自覺含了點笑,有模有樣還禮:“謝過大師。”
欲達街區外的萬時嘬着路邊随手買的涼茶拉開終端,欲達街一案未報出另修人死亡,再一劃消息列表,宗門發來了對陳西又的處理。
維持原狀,異動上報。
萬時保持着叼着塑料袋姿勢稍稍松了口氣,還好,不是遣返回宗或加派督察人員。
想來宗門商議研究後确認并無大礙。
好消息啊,隻是師姐現下又在哪裡?
*
至善區後續對巫丁的審訊并不需要他地援助加入,确認此事解決後天下功趕忙将援助更換為已完成,結束了至善區建立來規模最大的修士活動。
萬時文昴陳西又三人坐上馳回弘毅區的列車,對着終端翻閱歸檔卷宗。
“巫丁自述沒有謀害煙火衆另修人,她所用軀體屬于她的戀人。”
“巫丁否認謀害自己戀人,對自己其他罪行供認不諱。”
“她所用巫蠱之術來自壇中鬥。”
天下功弟子未公開審訊畫面,給出音頻、文字呈現的前因後果牽扯并不複雜。
陳西又關閉終端:“牽扯到其他宗門又并未異堕,請示壇中鬥後才會正式判罰。”
萬時:“忙活好大一通,死個另修人戀人、運白料、融了全身骨髓放蟲卵,也不知道圖的什麼。”
文昴:“按她的說法,涉及宗中秘事,立誓不得透露。”
陳西又回憶着高處看見的青年身影,沒有頭緒,将頭埋進毛茸茸的外套領口:“确實是怪事一樁。”
“太怪了,”夏平百思不得其解地橫在沙發上,“說到底不過煉氣中期,鑄下此等大錯壇中鬥還要保?條件開得這麼高,要不是這人沒有異堕還以為壇中鬥是什麼邪門地。”
冀易不加回應,瞥一眼時間走進審訊室:“多審審就知道了。”
名為巫丁的“男性”被束縛在審訊椅上,雙手向後繞過椅背鎖在身後,冷淡地斜來視線,不閃不避。
冀易伸腳向後一推椅子,坐下時雙腳自然地支上桌面,開口更是疏狂:“總還是有點想說的罷,十三個修士收拾你的爛攤子,你的異獸沒吃掉一個人是我們夠勞心,和你可沒半點關系。”
“或者說,”少年鋒銳的眉眼下壓,眼神含諷,“你不會現在還認為自己道心無瑕,能繼續當你的正派修士吧?”
“怎麼不行?”巫丁笑一笑,不勝清白的模樣。
“她”的愛人有太幹淨一具軀殼,以至“她”披着這樣的殼子造下重重孽事,笑時依舊晴朗清白,“壇中鬥不是已經向你們保我了嗎?”
“不巧,”冀易冷笑,“我這個人有點小權,這幾個月被你煩得不行,正想殺了你祭祭刀,他們保不保你我管不着,我殺不殺你他們也說了不算,再想想?要不要就在這和你的道侶當對死命鴛鴦。”
冀易語調平直,透着渾然天成的刻薄與冷凝。
審訊室裡浮起一聲輕笑,巫丁将頭擱上椅背,望着天花闆:“那你殺了我吧。”
微小的浮塵在強光中旋舞。
巫丁追着其中一粒轉了個圈,短暫的、轉瞬的安靜。
不過三息,烏丁坐正,像是想起了什麼未竟之事,硬拗着自己換了口風。
“啊,抱歉,我胡說的,你還想知道什麼?”眼前熾盛的白光灼人雙目,巫丁直視那團刺眼,“白料蟲卵怎麼運進來的,我說了;這具另修人身體怎麼來的,我說了;為什麼選至善區,我說了。您還要什麼?”
“為什麼是另修人?”
巫丁輕笑,髒器的疼痛為他的笑添上佐料:“因為好用、方便,因為用的是異獸煉蠱,需要大量生機元氣,煙火衆的人沒有靈力反抗還生機充沛。”
“不合情理,”冀易嗤笑,扳着手指一一數過疑點,“其一,你若視另修人為草芥,你根本不會有另修人道侶;其二,你若還有神智,你根本不會選擇煙火衆,另修人确實沒有靈術,煙火衆駐守的修士難道瞎;其三,你養的蠱成片成片的死,你是裝都不裝,你根本不是誠心養蠱,你想要什麼?”
巫丁觑向桌面上陰燃的測僞靈火,語氣冷僻:“我說不了。”
“和你的宗門有關系?”
聽見這聲詢問,夏平挑眉直起身看向透明牆面之内,可惜——
測僞靈火仍舊平穩跳動,巫丁的聲音沒有遲滞:“不是,雖然我很想說有,可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