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過我罷,我改悔了,這就同你回去伏法被逐出煙火衆。”鬼靈連着讨饒。
“我看上去有那麼心軟?”女修的嗓音透淨,含着怒氣也不生暴戾。
名為蒲晨的鬼靈凝望她,美麗面龐半浸在如血的光影裡,隻像佛廟門前浸滿香火的菩提樹,還未長成就注定了慈悲心腸。
“怎麼會?”徉做的恐懼崩了盤,生性頑劣的鬼靈沒忍住笑起來,迎着陳西又的目光咽下笑,呼了口氣,唇角仍上揚。
[是的,您看上去就那麼心軟。]他柔順的目光仿佛什麼都沒說,又仿佛什麼都說了。
陳西又憤憤地揪出劍。
再轉瞬夢境如泡影破裂,其後探出萬時的臉。
萬時本是坐進副駕托着師姐的腦袋沉思,試圖研究出通過外界幫助修士在鬼靈夢内獲勝的法門。
無法獲勝也無事,無非是多睡一會做個噩夢吓醒。
卻見師姐眼睫微動,随後倏忽睜開了眼睛。
眼裡蓄薄薄一層怒氣,伸手自虛空中拽出了鬼靈。
萬時默然,該說不愧是陳師姐嗎?百米内吸引敵手從未失手,方圓百裡緝兇直接犯到頭上,主打一個收益與風險齊飛。
蒲晨投降地鑽進車座隻露一雙眼睛。
“你們可是正經修仙門派的正經弟子,不會亂來的對吧?”
萬時的娃娃臉帶起點笑,伸手将他拽出了位置,“那是自然,”将這為他們增加不少工作量的鬼靈騙住,萬時忙不疊,“師姐打他就現在!”
陳西又見蒲晨服軟已然消了氣,見萬時提着蒲晨的手腕将他以拔蘿蔔姿勢拽出來,彎眼笑個不住。
她探身,将鬼靈的腦袋向下壓:“給我們添了好多麻煩。”
鬼靈沒感覺到自己被欺壓,但仍舊嗞哇亂叫。
“好了,”萬時仍提着鬼靈手腕,陳西又拉回話題,将鬼靈的臉托起,臉上猶自帶笑,“你為什麼費力催我入睡也要選我?我的夢裡有什麼嗎?”
“你的夢是甜的。”蒲晨做出仿若嗅探的神态,無師自通地擺出純良無辜眼神,壓回且你的夢很是溫良的砝碼。
甜?
記憶揪着一點相似回溯,返回到描翠在後花園對“段八白”“李念紅”作案時現場的異香描述。
“甜膩令人作嘔的味道,像昂貴的甜點混在一起然後腐敗的味道,還有一種很淡的像燒灼木頭的味道?”修士良好的記憶力使陳西又一字不差将這段對話複述完全,卻迎來否認回答。
“不是,這味道哪有食欲啊,”蒲晨忙着捧她,也确實是實事求是,“就怪新鮮怪舒服的,天這麼熱,您的夢像沙冰。”
萬時冷笑一聲向這孱弱鬼靈施加壓力。
“冰淇淋,冰淇淋行了吧?要麼就西瓜,真不騙您仙子,真的好聞,您要是到煙火衆外肯定大把鬼靈搶着給您送夢。”蒲晨眼神清亮亮地油滑着,瞧着很是無害。
陳西又取過鬼靈的另一隻手凝神探聽:“你也不能什麼都吃,不是什麼好東西,恐與堕修晦氣相幹。”
蒲晨狀若手無縛雞之力地任由陳西又捉過他的手,聞言一怔:“堕修的夢可沒有這個感覺啊?”
“你見過堕修?還活着嗎?有多少?”陳西又将手指搭在鬼靈腕上,沒摸出脈搏,愣一愣回憶起查探鬼靈的知識點。
蒲晨讪讪:“哪能呀仙子,我一小鬼靈用不得什麼靈法隻能造夢,人堆裡聞出來堕修就連夜跑了哪敢去碰?仙子你是想說你夢境有異是受堕修影響?”鬼靈反手虛虛圈住陳西又的手指,挪到自己虛僞的心髒處,落了粉的指尖按上紅色鏽銀的錦袍,其下是存在卻寂靜的心髒。
陳西又:“極有可能是。”
蒲晨任由陳西又探入靈力繞進自己的要害,靈氣在剔透曲折的夢核泅遊。
他做出無論被做什麼都不會反抗的可憐模樣,卻在陳西又探查完畢并未收歸感知時蠶食了這縷靈力,一點一點地、慢悠悠地,仿佛就着陳西又的手進食的脆弱動物。
本就是不收回的靈力,陳西又擡眸看他一眼,不知想到哪一處,又渡了點靈力。
蒲晨笑彎眼睛。
指尖順勢掉進女修指縫,人體的微末溫熱隻在這一厘傳來,他懷念夢中女修全然冰冷的掌心、如搖曳燭火的惱意。
他懷念全副武裝将惡意盡情傾倒的瞬間。
現實裡,他隻作出毫無威脅的好人臉:“沒有的事!我怎麼會害人,我看她心跳太慢給她調理下,我都沒認真吓,是吧仙子?”
陳西又收回手:“是,你沒認真吓她。”
萬時覺出這隻鬼靈的配合,松開手,發愁:“寫好報告就送出去?”
陳西又點頭,轉向鬼靈:“你寄到他身上好嗎?”
鬼靈挂吊着陳西又的胳膊,連連搖頭:“仙子仙子,這仙君脾氣一看就不大好啊想來是睡不好我又慣來隻會織噩夢,不行的不行的。”
陳西又望向萬時人畜無害的娃娃臉,歪頭不解:“萬師弟脾氣很好的。”
萬時抱胳膊靠上座椅,倒要看這顯然巴上師姐的鬼靈能說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