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啊。”張弓長笑容未斂,手有些不自然的抹了一把劉海:“怎麼知道的。”
許詞翊啞聲問:“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也不想的。”張弓長深吸一口氣,坦蕩道:“許詞翊,要怪隻怪你太笨了,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有人讓你來殺我?”
“你沒必要知道了。”張弓長慢慢道:“第八個戲文結束後,你的劇情就會開始。你我二人是隐藏劇情的主演,那筆積分在誰手裡,誰就會死。”
“許詞翊,你沒有機會了。”
他漠然的說着台詞,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隻屠宰場的羊羔,無論生死都與他毫無幹系。
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糾結和憐憫……什麼都沒有。
共事了幾個月的上司,許詞翊業績無法上交時,張弓長也曾幫她延過期,也曾在許詞翊業績良好的時候從她的積分裡面拿提成。利益交換也交換出幾分習慣,而這份習慣,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視為草芥。
許詞翊笑了一聲。
好,好得很。
“把他捆起來。”
許詞翊輕聲說。
張弓長想發笑,想說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實在不必虛張聲勢了。聲音還沒發出來,笑容僵硬在臉上。
高馬尾攥着繩子,一腳把門給踹開了,張弓長剛要反抗,後腦勺就挨了寸頭的一個大壁兜。
張弓長:“?”
看清楚來者的臉,張弓長瞳孔地震:“你們倆不是早就死了嗎!”
寸頭老老實實:“是死了啊,她答應給我吃的,我就又活了。”
“跟他說這麼多廢話幹嘛?”高馬尾早就看這老登不順眼了,咬着牙用繩子打了一個拳頭大的死結,勒得張弓長龇牙咧嘴,許詞翊蹙着眉頭張口:“诶诶诶,下手輕點,别給弄死了。”
高馬尾對着張弓長翻了一個快上天的白眼,嘀嘀咕咕的罵:“真是便宜你這個死老登。”
“我又幫你辦了一件事。”寸頭問:“我吃的呢?”
張弓長整個人都蒙了,他努力的回憶這兩張忽然出現的臉,跟記憶中的玩家一個一個對上号,忽的,他臉色一變,瞪着眼問許詞翊:“你是怎麼驅動鬼的!”
他大腦飛速運轉,抓住了話茬趕緊對寸頭說:“你可千萬不要被她騙了。她心思狡詐,手段毒辣,連我這個同僚都防不勝防,你也瞧見了!”
“我呸!”高馬尾氣的又甩了他一巴掌:“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德行,整個一個中年謝頂滿身騷臭的中年陰暗男,要智商沒智商要人品沒人品,把你踢斷根了都是在給你塑性,你是什麼東西啊配得上讓詞翊騙!
許詞翊擡手示意讓高馬尾冷靜點,轉而對着寸頭說:“你走吧,這裡不需要你了。”
寸頭滿臉狐疑。
許詞翊:“你都知道了我的名字,還怕我會騙你?”
寸頭眼珠子一轉,消成了一抹黑煙,跑沒影了。
許詞翊走到張弓長面前,蹲了下來:“你還是不準備告訴我,誰讓你殺我的?”
張弓長冷笑一聲,閉嘴不說話了。
眼前局勢很明了了,張弓長和許詞翊在這個副本隻能活一個。許詞翊早有準備,張弓長雖然不知道那些積分是怎麼在自己賬戶被封所的狀态下悄無聲息的轉移的,但看這架勢,這副本自己應該是輸了。
輸了就輸了吧。
他身上又沒欠債,不過是一點積分而已,來日方長。
兩個人已經徹底撕破臉了,張弓長自然也沒必要許詞翊問什麼就答什麼,他甚至有些悠然的往牆上一靠,側着臉吹着風。
高馬尾看不下去了,一口氣上來又想去揍她,被許詞翊再次制止了。
她也不着急,靜靜的在一旁等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副本劇情沒有進行下去,副本時間也不在流動。張弓長在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屁股都快麻了,也沒等到副本失敗的消息。他抿了抿唇,終于沒忍住問:“怎麼回事。”
許詞翊笑道:“不是想耗時間嗎,繼續耗啊。”
“難道,前面的八個戲文根本沒結束?”張弓長終于反應過味來:“不可能啊,我明明瞧見……”
“你明明瞧見玩家出口關上了,是麼?”
一個慵懶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白行風還是穿着那身藏色長袍,優哉遊哉的推開了門。
許詞翊頭也沒回,望着張弓長那張逐漸被驚恐占據的臉:“你是不是想問,明明看見白速玩家生命體征消失了,怎麼現在又活了?”
白行風十分自然的推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張弓長的對面,歪着頭對許詞翊笑了一聲:“許女士還是太善良了。他連幕後主使都不肯告訴你,你倒是讓他做個明白鬼。”
張弓長徹底呆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你不用擔心是副本判定出了問題,也不用擔心我用了什麼手段篡改了系統。放心,我還沒這麼大的本事。”
白行風慢斯條理的說:“崂山道士的戲文裡,死呢,我的确是死了。所以副本關閉玩家出口的時候并沒有把我算在統計人頭裡。”
“按理說,進行到了一半的副本不允許新人進入的。隻不過,我進這個副本就是奔着許小姐來的,在她的身上,自然有我放置的道具,可以在衆多副本裡再一次鎖定到她的位置。”
“你從副本裡面死遁,然後想方設法又進來一次?”張弓長終于撐不住面子,破防了:“你有病啊?!”
許詞翊笑出了聲,白行風優哉遊哉的搖了搖扇子:“非也,寡人無疾。玩家出口通道下達關閉指令和判定副本結束都是系統中心電腦控制的,機器控制自然就有幾秒的反應時間。領導啊,為了卡這個bug,我可是掐着秒表進來的。”
這招太險了。
許詞翊和白行風說的時候,白行風都以為許詞翊是不是瘋了。
但凡白行風手慢一點,有一點點的地方出了差錯,都會導緻許詞翊的整個副本直接失敗,然後暴斃在戲文裡。
最一開始,白行風還試圖勸一勸許詞翊老老實實的把積分先轉給他,找機會暗算張弓長。先保住這次副本能活下來。報複張弓長的事情來日方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被許詞翊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理由是,既然趟了這趟渾水,就不能繼續當縮頭烏龜,主動權得握在自己手上。
白行風無奈之下,同意配合許詞翊配合演出。
要配合許詞翊演出,就不單單是死遁這麼簡單了。
張弓長明面上當甩手掌櫃,兩個人都知道這厮暗地裡沒少注意他們的動作。就連許詞翊叫白行風過來時,都是貼着監控死角把他引過來的。
因此,白行風後面對整個副本的劇情并不是很上心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藝術裡已經不知天地為何物,奔着奧斯卡影帝埋頭前進。什麼戲文,什麼副本,什麼主線劇情,統統抛之腦後。為了死的順理成章,甚至連驚蟄都給騙了。
最後他放任自己走到了死路,在那間小屋子裡,吞了一顆毒藥。
崂山道士的副本核心在于道士撞牆。
但是白行風沒有撞牆,這段劇情也沒走,他的劇情線沒走完人就死了。
這種情況在副本裡面常見,副本也判定他死了,給祈玢等人開了離開通道,給張弓長蒙了一層副本已經結束的障眼法。
但是通道關閉,副本沒結束的時候,白行風又活了。
他活了,就延續了崂山道士未走完的劇情,生龍活虎的站在了房子外面。
那現在的白行風是結束還是沒結束?
若說他結束了副本,可劇情沒完成,作為一個真真實實的玩家,被滞留在副本裡出不去。
若說他沒結束,他早就為副本失敗付出了代價,死了一次,扣了幾千積分,副本因為判定了死亡才關閉了離開的路。
相當于一款遊戲的主線劇情被用修改器繞了過去,直接開始打結局,打完結局後走到劇情觸發地,又被繞回到了未走主線一樣。
導緻了副本結束,但劇情沒結束的局面。
這算是一個bug,至今沒人發現修複,因為系統裡從來沒有人閑得蛋疼在同一個副本死去活來。
除了白行風。
這個錢多到壓根不在意扣了多少的。
“副本玩家出入口的開啟是綁定的,就算是副本主理人也沒有資格多開一次通道。”許詞翊慢慢道:“隻要白速在這裡,這個副本就永遠不會結束。張總,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準備說實話嗎?”
張弓長脫力的癱坐下去。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他在許詞翊面前塑造出一個裝瘋賣傻的草包形象讓她放松警惕,他接了這個任務的起始,本以為就算失敗了,最多也就是損失一個副本的積分,跟許詞翊這個沒什麼建樹的底層員工鬧掰。算不得什麼大事。
還能在頭上的人那裡刷個臉,混個眼熟。
可沒想到……許詞翊壓根沒有給他死亡的機會。他的手環被摘了,身體五花大綁死死捆住,手都伸不出來,自我了結都沒辦法做到。
“如果我不說。”張弓長還在堅持:“你們就準備一直在我這裡耗着嗎!”
白行風笑着湊近:“張先生,你不敢得罪指使你的人,可倘若我上面也有人呢?”
“而且我保證,我認識的人,一定比你認識的人手腕更硬,更狠。”白行風仍在笑,笑意卻越發冷:“說了,我留你一命。不說,我保準你活不到下周。”
“張先生也監視我許久了,你是聰明人,這些我能不能做到,你自己判斷。”
許詞翊掃了白行風一眼。
這人演起戲來還真是忘我。
白行風說的話半真半假,玩家排名第一的位置的确遠遠比一個普普通通的張弓長高多了。但……玩家身份低,張弓長是系統的人,這家夥都不知道張弓長的上司是誰,更别提讓他一周之内涼透了這件事了。
說起瞎話來真是眼睛都不帶眨的。
但白行風演起這段簡直信手拈來,氣場鎮壓,帶着張弓長本來就吓沒了一大半的理智,一琢磨起來,腦子裡全是白行風财大氣粗可勁造錢都不帶心疼的畫面,片刻後,他吐出一口濁氣,閉上了眼。
閉上眼的瞬間,白行風得意的給許詞翊使了個眼色。
許詞翊:“……”
你牛。
張弓長眼角流下兩行清淚。
“好,我說。”張弓長睜開了眼。
白行風趁熱打鐵:“我有的是辦法判斷你話的真假。你最好實話實說。”
“我知道。”張弓長已經徹底放棄掙紮了,他看向許詞翊。
“你還記得海螺祭的副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