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孫燕走後,顧清華卻沒急着離開。
“巧雲姐,我這兒還有個女同志。”
顧清華斟酌着語言,将沈晚月的情況說了一遍。
“這小沈情況就是這樣,算是我家遠房親戚,我的表妹,他們家來一趟不容易,你看要有合适的也幫忙說說,沒有那麼高的要求,有個工作給她們娘仨個住處就行。”
席巧雲心裡感歎着這女同志的膽氣,一邊在紙上做記錄,将沈晚月的情況寫了下來。
席巧雲:“沈晚月,有照片嗎?”
“小地方來的哪兒有照片,不過模樣挺标緻的,就看人家男方願不願意接受她的條件了。”
“放心,我幫着多問問,這幾天……”
“巧雲姐,能不能今兒就給幫忙找個合适的,她……你也知道,她是外地來的,家裡急着回去呢。”
席巧雲聞言,還真想出來一個人,從抽屜裡扒拉了半天,扒拉出來一張折疊紙,裡面帶着一張黑白照片。
“倒是有個現成的男同志,不過他條件不好,這都放了一年多了,也沒女同志願意。”
說着,席巧雲将紙遞過去:“這人叫鐘強,三十歲整,在紡織廠裡當車間工人,家裡女人生病走幾年了,家裡就有個四歲的女娃娃,母親也有病,條件不太好,但是不挑人,隻要求是個女同志就行,住的是亭子間,但好歹也算有個屋檐。”
“成,就他。”
顧清華也不猶豫,直接點了頭,反正沈晚月的要求就是有工作有住處,她覺得這個鐘強就跟沈晚月挺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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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招待所,沈立民湊到姐姐身邊看着那男人照片皺起眉,“這照片咋看都是二十來歲啊,我說你們不是騙人呢吧。”
這次,顧家父母帶着顧清華一塊兒來了招待所。
顧清華笑了笑,語氣溫柔:“我也是有孩子的人,這不肚子裡還揣着一個,都是當媽的,我理解你姐的心情,咋能給她說個騙子呢,人家這是頭些年參加工作的照片,照相貴,也就一直沒換,但模樣也不醜,而且符合晚月提的條件,你看要成了,就約個時間跟他見見面。”
她見沈晚月沒反應,又補充:“要是看對眼了,對方當天就能跟你領證,你兩個兄弟也好安心回家去。”
沈晚月仍是沒說話。
這照片上的男人的确不醜,正常人的五官長相,也有個廠裡的穩定工作,但這個年代,如果僅僅隻是找個女人這麼簡單的條件,不應該這麼久了還沒找到續弦。
沈晚月将照片扣在桌子上,柔聲笑了笑:“這個先不急,還是先拿兩個孩子的撫養費吧,都拖幾天了。”
錢臘梅咬咬牙,肉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
那信封有些厚度,裡面毛鈔跟整張大團結加在一起,疊成了一小塊。
“數數。”沈晚月将信封扔給沈立民。
“一五一十,二五……”
屋裡安靜下來,隻剩下嘩啦啦的數錢聲跟吐唾沫聲,沈立民查了半天,皺起眉,“一千八,姐……”
“還有二百上次給你了。”錢臘梅急忙補充,“你收下了,忘了嗎?”
“那個啊。”沈晚月點點頭:“我沒忘,但那個不是給兩個孩子補的壓歲錢嗎?”
“你!”
錢臘梅拍着桌子站起來,“沈晚月,你不要得寸進尺。”
沈晚月幽幽歎了口,“錢阿姨,我隻是在争取兩個孩子應有的權益呀,不信的話,您聯系一下法院?”
錢臘梅:“……”
顧清華拉了拉母親的胳膊,笑着開口:“妹子啊,我知道你不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說了事成後不再糾纏我們家顧清樹,我信你肯定能做到,可是……
其實你不必這麼跟我們作對,你既然想留在滬市,以後說不定還得跟我們打交道呢,就算身為陌生人,誰知道那天有沒有求着幫忙的時候呢?你跟我們處的關系好點,将來要是真有困難,萬一我家也能搭把手呢。”
表面上說的搭把手,說白了,還是在威脅沈晚月。
“用不着!”沈立民聽的暈暈乎乎,但也覺得聽完心裡不舒服,“你們把錢給了就行,我們才不用你們幫忙!”
“你能說得準以後嗎?”顧清華打量着沈晚月:“除非你不在滬市,不然同在一個地區,誰能做永久的保證?滬市可不是小地方,比你們想象中難混多了。”
顧清華的段位确實比錢臘梅兩口要高。
她想讓沈晚月保證以後有困難也不找他們,或者,她其實是想讓沈晚月知難而退,離開滬市。
“你說的沒錯。”
沈晚月點頭,“以後的事兒現在是說不準的。”
“這就對了。”顧清華笑了,“還是晚月妹子聰明……”
“所以啊,我不能總想以後,得把握住現在才行。”沈晚月也笑眯眯,打斷了顧清華,“現在能拿的撫養費,我為什麼不拿?錢阿姨,差兩百,要不要先打個欠條?”
顧清華:“……”
被沈晚月這麼一堵,顧家人有氣沒地方撒,最後還是顧清華拍闆,把剩下的兩百塊拿了出來。
“撫養費也給了,妹子,你看相親的事兒呢?”
沈晚月:“這個鐘強是不是家裡還有别的事兒你沒跟我說?”
顧清華是第一次見沈晚月。
她從前在弟弟口中聽過,本以為隻是個普通鄉下女人,最多有點姿色。
可這次過來才知道,怨不得弟弟愣是糾糾結結了五年才下定決心跟她斷開,這女人實在是漂亮極了,獨有一番氣質,而且,比她想象中要聰明太多。
“……有個生病的老娘,除了這個,都跟你說了,你要同意,就見見面,這是我們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晚月,你覺得呢?”一直沒說話的沈建國開了口。
他們已經住了快一星期了。
沈晚月沉默了片刻,輕飄飄的點了頭,“先見一下面吧,不過成與不成,還得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