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術看着他,面上有一瞬閃過動容。他笑笑:“那倒時,便卻之不恭了。當然,白長老若是在裡面有感興趣的東西想留下,那亦可不用上交宗門。所要您做的,僅僅隻有保護好我宗應得利益這一條。”
白蘇安跟着笑了:“如此甚好,蘇安便先行謝過宗主。”
心裡則訝然,完全沒想到徐術會這般大方。
想來是真的被欺壓太久,所以才不惜承擔風險也想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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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徐術的住所後,白蘇安看了眼身側的陸俞,有些嚴肅的蹲下身和他平視:“為什麼要那麼說?”
陸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呼吸緊了一下,接着垂下眼,低聲道:“我沒有撒謊。”
“昨日他們與我對峙,不可能有機會接近你,怎會帶走你的東西?”
孩子撒謊可不是一個好習慣。白蘇安可以理解他不想失去住所的心,但他不能縱容:“陸俞。”
他嚴肅的都不對着陸俞加口禅了:“今天教你第二課:不能因為私心随意編制謊言。”
“如果他日他們再來,而我沒有應對的能力,一旦牽連山靈宗,我們承受不起這個代價。”
“他們不會再來,我沒有撒謊。”
陸俞似乎因為他沒能信任自己而感到難過,他倔強的抿緊唇,慢慢掀開交疊的衣領。
隻見裸露出來的肌膚上,觸目驚心的紅痕綻放在瘦骨嶙峋、幾乎病态白的肌膚上。
白蘇安瞳孔劇縮:“怎麼來的!!”
他聲音都因為着急而尖利了一些。
陸俞握着他的手,力道先是很緊,像是在掙紮着什麼,接着一松,垂落在了身側。
他偏開頭,沒有出聲。
白蘇安的眼圈倏地一紅。
那本書裡,陸俞所有的遭遇忽然再次在他眼前展開,依次過了一遍。
從幼年他被當成災星,村子裡喊打喊殺的時候,到他十三歲被人追殺,恰好碰上好師兄薛平華,進入臨仙宗,又被各種陷害、污蔑,最後更是被好師尊聯合薛平華一起挖掉骨頭、剖出心髒扔進魔淵……一樁樁一件件,像是走馬燈般的迅速在他腦内過了一遭。
沒見到人時,白蘇安還沒有什麼實感。
他隻是一隻渡劫失敗,運氣很好被不知名力量救了一命的貓貓,一開始雖然有些心疼陸俞的遭遇,更多的卻隻是為了報恩才走到他身邊。
可僅僅兩天時間,陸俞在他眼裡就已經不再是一個書裡虛化的人物了。
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書裡所記載的遭遇如果他沒出現,那麼他會真的全部實體化的遭遇一遍。
白蘇安想象不出來陸俞要如何去面對那些惡意,如何去承擔那些傷害。
這還隻是書裡寫的……那那些沒寫到的呢?
像這次,倘若陸俞說的是真的,那麼,在書裡沒記載到的角落,他肯定也有過這麼一遭,被人傷害,奪走了什麼東西……可這次,他明明在他身邊,卻沒能阻止,甚至都不知是何時發生的。
白蘇安指尖顫着,他想去碰一碰那些紅痕,卻又不敢落下。
“什麼時候……”
他聲音染上了哭腔:“他們什麼時候碰到了你……為什麼我沒有任何察覺?為什麼我完全沒有注意到?”
話裡全是自責。
陸俞不明顯的顫了下。
他的神色有一瞬帶着令人悚然的惡意,像是下一秒就要掐上白蘇安的脖子,就像最初看到那隻雪白屁股焦黑的貓咪冒出的念頭一樣——
這般弱小,輕輕一掐就會死亡。
可他當時沒有動作,此時也沒有。
他隻是很平靜的盯着白蘇安看了幾秒,接着不太明顯的扯了扯嘴角,對着滿心滿眼都隻有傷口陷入自責的貓咪道:“他們有三個人。”
白蘇安驚愕:“怎麼會……”
陸俞在他擡頭的那一瞬收斂起臉上所有的神色,隻有恰到好處的緊張和被迫坦白的無奈:“我不想讓你擔心,便沒多說。他也沒有拿我怎樣,隻是取走了一個東西,那于我而言也不重要,拿走便拿走了,沒什麼好在意的。”
他胸膛那一塊的紅痕也确實像拉扯什麼東西造成的,紅彤彤一片,有幾塊甚至磨出了血。
“他拿走了什麼?”
白蘇安對着那不知真面目的第三者,貓生頭一次對一個人起了這般重的殺意:“他長什麼樣子,你可還記得?”
陸俞安撫的用小手揉揉他的腦袋,像是他貓形時揉腦袋一樣:“太緊張,我便沒記得了。那是我有記憶起便在的一樣東西,或許是我的家人留給我的,我便一直留在身邊。但我對他們毫無印象,從出生起便沒見過他們,所以對于那件東西,丢失與否,并不重要。”
白蘇安沒再問下去,隻是将他瘦小的身軀抱進懷裡。
他抱得緊,又輕的陸俞一掙就能掙開。
“會拿回來的。”
幽藍色的眼瞳變成豎瞳,白蘇安下了承諾:“我會幫你拿回來的。”
陸俞心間再次顫動。
他緩慢的擡手回抱住小貓,說話的語氣很感激激動:“嗯!師尊……謝謝你。”
眼裡,卻有一種詭異的興奮,連帶着嘴角勾着的笑都顯得瘆人。
天真的小貓完全不知道,這隻是人類給他設的莫須有的圈套。
而他,便就這麼毫不猶豫的踏入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