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刀劈在狼月頭頂前的刹那，一個不明物體不偏不倚地甩在鋒利的刀刃上，“啪嗒”落在了地上。
狼月怔怔地看着地上裂成兩半的棒槌，眼眸觸動。
仿佛那掉落的也是自己的腦袋。
“我那——”
“噓，别把這麼帥的出場搞砸啊喂。”一個尖細的聲音小聲打斷了那要爆發的哀鳴。
聽見熟悉的聲音後，狼月握緊了拳頭。
為什麼，為什麼救下我的是你們啊……
他别扭地回過頭，見王隽正英姿飒爽的站在玄鳥身上，冷漠地抱臂不語。
但她眼眶含淚，總有意無意瞟着地上的棒槌，完全暴露了她是在裝酷。
他不知怎地，竟也跟着紅了眼圈。
笨蛋，既然那麼心疼自己的東西，就不要扔出去啊……
狼族首領不滿她出手幹預，将長刀對準了王隽：“你是誰？我們族群内部的事由不得外人插手。”
“我奉神女大人之命前來視察。”王隽模仿神女淡漠的口吻，睥睨着他。
“爾等也配用刀指我？”
狼族首領雖未見過萬宗神女，但見王隽言行舉止與傳信中幾乎無差，故而少了幾分猜忌。
“神女大人既派來小妖帶路，為何又命大人前來？”狼族首領試探道。“莫不是怕在下辦事不利？”
“你也知道自己辦事不利？”王隽眉眼忽地冷峻起來，“我若不來，還真讓你做了件蠢事！”
玄鳥瞥眼，她這憤怒可不是假的。
本來他們還說，狼族的首領應該不會在路上下手，哪想到這個首領不僅蠢，還惡毒。
一想到他還是狼月的父親，自己就感到作嘔。
“神女大人要的是獻祭活口。”王隽幾乎克制不住心中的憤怒，“而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替大人做主審判？”
狼族首領心驚，忙攜親眷同胞跪下。
“多謝大人及時出手，這才沒讓在下犯下大錯！”
狼月麻木地回頭，看到自己的族群在所謂的“權威”下，被馴化成狗，祈求寬恕，心中隻覺得悲哀至極。
“父親，這就是您引以為傲的狼族嗎？這樣，對得起在抵抗中死去的英靈嗎？”
“大人面前還敢口出狂言！”狼族首領呵斥他道。“趕緊跪下請罪！”
狼月苦笑一聲，仰頭望向王隽對自己投來的目光。
她慈悲的神情與萬宗神女沒有什麼分别，甚至，她眼中的悲憫更甚于那個妖女。
隻是沒有人相信，王隽此刻每一分的自然流露皆出于真心。他們屈服的是萬宗神女慈悲的假象。
狼月将腰間的匕首狠狠劃向手臂，部落特有的月輪圖案頃刻模糊難辨。
他用汩汩流出的鮮血抹在額間，所有彰顯狼族榮耀的符号隐匿于漸漸冰涼的血痕中。血液輕輕劃過他的臉頰，像是最後的眼淚。
“從此，我不再是沙狼群族的一員。”
“你說不是就不是？”狼族首領對他的行為惱羞成怒道。“你身上流淌着我們狼族的血液，你永遠不能切斷。就算你不承認，也不能否決這一事實！”
“你之所以這麼憤怒，不是因為我與族群斷了關系。你是怕，沒了我這個所謂的‘親人’，你不能向神女交代吧？”
狼月不再為他的虛僞開脫，直白的話語令他的臉色發青。
這曾最有血性的狼族，現在隻剩下狼月一個。
王隽暗自慶幸道：要是晚一步，還真是可惜了。
“夠了。”她恢複眼中的淡漠之色，出聲打斷道。“我來不是為了聽你們在這兒互相指責的。我要親自帶人離開，省得你們在路上又出了差錯。”
“不會的！”狼族首領生怕狼月中途反悔，忙解釋說。“我們會将他捆綁起來，親手奉給神女。”
“經過剛才那一幕，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王隽不給他回答的餘地，“他與你父子離心，斷不可能繼續留下。要是中途跑了，你我都承受不起神女的雷霆之怒！”
“這……”
王隽也不看他，将身後的鎖鍊抛了下來。狼月“順從”地被捆了起來，不動聲色地把地上的兩截物體拾起來。
沙狼族群望着黑色的巨鳥拖着在地上摩擦的狼月，又是一陣沉默。
“首領。”族群的一位長老不安地開口，“你說那孩子會不會……”
“他是不會逃的。”
狼族首領閉上雙目，“我了解他，他不會逃。”
是啊，沒有誰比他這個父親更了解那孩子。
因為那孩子和他的母親一樣，面對犧牲，縱有不甘和委屈，也隻是一時的。
在危難之時，他們還是會主動做出犧牲。
所以不是他，絕對不是他狠心。
他環顧身邊因長年的戰鬥中，磨損了心氣的長老和同胞。再看看身後年幼的孩子，無聲歎息。
但他錯了。
狼月一刻也沒有族群的精神死去而哀悼，因為背後的疼痛已經碾碎了他所有的悲傷。
“疼疼疼——”他忍不住大叫起來。
王隽這才注意到被捆綁住的狼月在空地上被拖行了幾裡。
因為怕被狼族的人發現，他一直忍着不喊出聲。
王隽忙喚玄鳥停下，“玄鳥，你飛得會不會太低了……”
玄鳥慢下來，嘴中嘟囔着：“你以為背着你再拽個狼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嗎？”
它有些委屈道：“我可是整整一日一夜沒有休息了！”
王隽摸摸它的呆毛，安撫它。玄鳥十分受用，哼哼唧唧幾聲。
“喂，你們好歹看看我呀！”狼月在地上滾動咆哮道。
給狼月松綁後，他這才傲嬌地冷哼一聲：“你們不是去幹重要的事了嗎？怎麼想起找我了？”
“對啊，重要的事就是先把你給救了。”
“你……”狼月沒有想到她那麼直白，不自在的低下頭，“原來你們早知道他們要犧牲我？”
“犧牲？”王隽不忿，“被迫的犧牲根本不是犧牲，那叫道德綁架！”
“可我直到最後一刻還抱有一絲期待，他會停下來。”他自嘲一笑，“很傻吧？”
王隽認真地看着他，“不，你很了不起。能一直堅持自己的立場并為之而戰的，不論是人和妖都很了不起。”
狼月深受感動，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髒說：“我會如你所說，永遠為它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