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菩薩原先的答案,是站在我的立場,還是佛界的立場?”
地藏菩薩微微驚訝,他似乎沒想到,她的問題異常的尖銳。
他欣慰地笑了。
看來她除了有些冒失,敏銳依舊不減當年。這般聰慧,倒更勝往日。
隻是自己不能回答她。
在他的沉默下,王隽了然一笑:“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對吧?”
“看來那些問題的答案,還得我自己去尋找。”
她恭敬地對着菩薩一拜,便大步踏向地獄業海的邊境。那裡隻有呼嘯不斷的熱風,連剛開口的話也會瞬間被沖擊拆分成隻言碎語。
王隽之前在地獄發現這樣的地方後,不禁感慨道:“這真是一個八卦的好地方。”
“可惜啊,我想要知道的,沒有誰能告訴我。”
玄鳥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在它緊張的注視下,王隽還在輸出:“我現在開始覺得,神佛兩界正有意無意地在人間争奪自己的勢力。”
“還有地獄,起初不是為了懲罰惡人而存在的,而是懲戒那些不服從自己的人。甚至,一開始也沒有地獄的概念。莫非他們達成了某種共識而造的……”
“不能再說了!”玄鳥尖叫着打斷她的揣測。
它的心髒實在承受不起王隽的驚世之語,忙用翅膀捂住她的嘴巴,警惕着四面八方是否有人聽到。隻是周圍風聲陣陣,并無他物。
王隽還是太敏銳了,這對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王隽,我勸你不要繼續說下去。”玄鳥一臉正色地警告她,“過度的思考對你這樣的小仙沒有任何好處,隻會帶來災難。”
“那什麼樣的地方才能說?”
王隽空寂的目光仿佛什麼沒有看,又仿佛将所有的一切盡收于眼中。
“你曾跟我說,天地自有神佛之後,便沒什麼法寶可撿漏的。那麼,天上種植的仙草靈芝夠煉成仙丹嗎?”王隽冷不丁地轉移話題。
玄鳥巴不得将那些話就此作罷,忙解釋道:“夠,怎麼不夠?你是沒見識過天界那藥園,都種植着百年千年的珍貴奇材,煉就的丹藥更是絕品。”
“是啊,那妖不也是百年千年修行的嗎?拿來煉丹豈不更好?”
玄鳥愣住了。
王隽淡淡地說:“神仙既有降伏妖邪的美名,又有煉丹内化的好材料。”
“想必現在那三大魔頭,估計已化作仙丹,送到哪位神仙殿裡去了吧?”
玄鳥沒有想到,她就這麼說出來了。
“你果然也知道。”王隽的笑意更淺,語氣也冷了幾分。
“這說明在天界這是大家默認的事實。既如此,為何不早告訴我?免得有日我登上天界,忍不住向那些神仙質問。”
玄鳥低下頭,小聲道:“那些可都是害人的妖邪……”
王隽閉上眼睛,歎息一聲:“三界衆生,除了種族之分,善惡又有什麼區别?”
“人為了克服恐懼,長壽康健,借蛇蟲虎蠍等作藥酒強健自身。”
“妖為了延年益壽,将人尋來,視其為牛羊奴役或享用。”
“而神還高明些,以正道為由,管教人類,鏟除妖靈。”
王隽冷笑兩三聲:“我看這不是什麼三界,倒像個食物鍊。”
玄鳥目瞪口呆,“你,别說了,我害怕……”
在它看來,王隽在無差别地攻擊每一個人。它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存在如此多餘。
求求了,千萬别讓别人聽見啊!
“玄鳥,你别看我不知天高地厚。我其實……是害怕。”
玄鳥瞪圓了眼睛,像是在說:“你也有害怕的事情?你明明最大膽了!”
“我怕以後我會像‘他們’一樣,習慣了地獄和人間哭聲,也不覺得有什麼。這是我第二次來地獄,我聽見那些哀嚎,竟覺得有些吵鬧。”
王隽的聲音微微發抖,“我怕自己的心變硬了,血變涼了。我更怕我再也看不見人的苦難,從此成為高高在上的神仙。”
“我更怕,我不再是我。”
“不會的,不會的。”玄鳥語無倫次地安慰她,這不是王隽第一次難過,卻是第一次迷茫。
她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她的理想并沒有任何動搖,隻是她的成長還不足以支持自己的野心。
“玄鳥,我今天也許是問了太多問題了。”
“我也覺得你問得夠多了。”
“為什麼我想要權利?我不是為了成為食物鍊的頂層,隻是想打破這該死的循環啊……”
呼嘯的長風卷走了她還未落的話音,淹沒于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