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結果沒幾天就出來了,結果如趙肆所願,趙肆總算是松了口氣,可以安心地過個寒假。這是第一個她把時間都花在念書而不是玩耍的假期。白天家裡就她自己,她就在餐桌上學,晚上吳永芳和趙平要看電視,她就到房裡去呆着。她的屋裡沒有書桌,她搞了一張小桌放在床上坐着寫,盤腿坐久了腿酸,就躺平了背一會兒單詞,或者出去轉一圈活動活動。從屋裡出來的時候,吳永芳和趙平正在看一個警匪片,乒乒乓乓的精彩得很,趙平看得目不轉睛,吳永芳串珠子的手不停,卻也是支着耳朵在聽。看見趙肆出來,吳永芳的注意力一下就從電視裡頭轉到趙肆身上。
“喝水?還是餓了?餓了媽給你煮點面?”
趙肆搖頭,表示就是走動走動。
吳永芳點點頭,又去看她的珠子,面色上一閃而過的東西叫做期望,那是趙肆從未在吳永芳身上看到過的一些東西,叫趙肆再次被注滿了力量。
曾經那個溫暖的家好像有一點點回來了。趙肆不由地希冀,隻要我繼續努力下去,是不是就能回到從前的日子?
冬日漸冷,年味漸濃,趙肆一家的年照例是要回趙家村裡過的。趙肆不愛回村裡,那是個荒涼老舊的鄉村,沒什麼樂子,更何況,爺爺奶奶都不是很喜歡趙肆,趙肆也不願意上趕着讨嫌。但唯有回家過年這件事趙平半點都不妥協。用他的話說是:“老趙家的人不帶老婆孩子回去過年,叫村裡人怎麼看?我趙平這張臉皮還要不要了?”
趙肆不知該如何反駁,連吳永芳也說這是應該的,長輩偏心再正常不過,可小輩不敬長輩卻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趙肆不知道這是個什麼道理,她的世界裡黑與白、好與壞清清白白,誰對她好她都記着,往後也對人家好,而對她不好的她也記着。
趙平的父母是兩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沒走出過大山,咬着牙拉扯大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外頭世界變化得再快,他們也是不認的,他們認的隻有村裡的那些道理,比如吃苦耐勞,比如節儉,又比如血脈延續。他們家養大了三個兒子,為這趙老太大半輩子都是挺直了腰闆過的。到了下一代,老大家是一對的兒子,老二家是一兒一女,老太太滿意地不行,到村頭納涼或曬太陽的時候,旁人的恭維更讓她飄飄欲仙,在她眼裡,她這輩子已經是值了,等到老了死了有一屋子孝子賢孫披麻戴孝,到了地下也是極有面子的,見着老趙家的列祖列宗她也算是有功。唯一叫她不滿意的,就是最寵愛的小兒子隻生了一個姑娘,她倒也做不了什麼,隻不過對吳永芳和趙肆沒什麼好臉色罷了。
趙平有一輛舊面包車,以前用來運貨的,自從店沒了,車就閑置了,也賣不出什麼價錢,多數時候就停在街邊,也有些時候趙平會接個送貨的活,開出去跑一跑。那車已經很舊了,座椅上的海綿都塌了,底下的彈簧硌着屁股,難受得很,趙肆一路上都坐不安穩。進山的路很長很長,中間還有一段盤山公路,一路都是重重疊疊的山,冬日裡光秃秃的,并不好看,隻讓人覺得貧瘠。這裡确實是一塊貧瘠的土地,耕地不多,地裡的産出隻将将夠吃用,趙平這一代是用一雙腳一步一步走出大山,在外頭打拼出來的,人到中年有了些身家,又要回到山裡頭來,這貧瘠的山到底是他的家鄉,是他衣錦還鄉的鄉,也是他頹敗之後能夠回返的家。
但那不是趙肆和吳永芳的家與鄉,吳永芳是鎮裡人,雖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到底與山裡人是不同的,趙肆則是自小長在湖縣,一年也就回來個一兩回,她對村裡也沒什麼好印象,自然也不當自己是村裡人。
“阿平回來了?”
“哎,回來啦!”
村裡路不太好,趙平把車停在村頭的籃球場上,下了車提着大包小包往家走,一路打招呼。
“喲,這你家姑娘?都這麼大了?”
“對對。阿四,叫叔公。”
“叔公好。”
“好好。”
……
趙平的家是一棟磚石的老房子,門外有個小院,種了菜蔬,打理得整整齊齊。趙平瞧見自家院門,不自覺地就加快了腳步。
“爸!媽!”
小老太太聽見他的聲,從廚房出來迎他,母子兩個很是親近了一會兒,老太太滿心滿眼都是自家幺兒,仿佛沒看見吳永芳和趙肆。趙肆也習慣了,抱着胳膊等在一邊。
“阿四,阿四,叫人!”好一會兒,趙平想起她了。
趙肆沒精打采地應聲:“奶奶好……”
老太太也應了聲,不尴不尬地,遠沒有對趙平熱情。
走完了常規流程,趙肆悄悄地就溜了,她又不傻,不受人待見,何苦杵在那裡讨嫌。她熟門熟路地溜達到隔壁大伯家找堂哥堂妹玩,大過年的,幾個小的聚在一塊打遊戲呢,噼裡啪啦乒乒乓乓,音響開得奇大。幾個頭湊在電腦前看得目不轉睛,瓜子花生嗑了一地。
“趙冬冬,你好菜,走開,我來!”上一局以小堂哥被一槍爆頭終結,堂妹趙雯拽住他的後衣領,硬生生地把他從椅子上拖下來,換自己坐上去,握住鼠标一派王者氣象。
“叫三哥!沒大沒小的!”她最小,哥哥們也讓着她,趙冬冬笑罵了兩句,便也順勢讓給她了。
趙肆進來的時候三個哥哥正在七嘴八舌地指導堂妹打遊戲。
“啊啊啊啊,你們不要說話了!吵死了!”
“有個箱子有個箱子!”
“哪兒呢?哪兒呢?”
趙肆湊過去一起看,圍觀的三個自覺地給她讓開個位置,順手再分給她一把瓜子。
然後趙雯就被幹掉了。
趙雯暴怒,哐哐砸鍵盤,大堂哥忙去拯救他的鍵盤,趕緊又把趙雯拖下來。
“讓我再來一把!”趙雯不肯松手,被大堂哥拎走。
“來什麼來,輸了就換人,我們說好的!”
“到我了到我了!”
“啊,四姐來了,那給四姐,你們都玩半天了!”
“那行,阿肆來。”
趙肆從善如流地坐上了他們讓出來的寶座,握住鼠标一通亂殺,她玩得好,看得幾個也看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