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說長也長說短也短,走到西門外也不過是翻來覆去幾個不鹹不淡的問題,黎硯回回得敷衍,張頌華也不在意,氛圍倒是輕松多了。
走出西門的時候,黎硯回習慣性地把眼神投到對面的蛋糕店,正巧看見趙肆在卸貨。她正在忙,沒有留意到黎硯回。但黎硯回看見她的側臉,不由自主地就揚起了笑臉。
張頌華看見了,這是黎硯回今天露出的第一個笑,自在又随性,也是張頌華很多年沒有見過的笑容。她心頭一跳,跟着黎硯回的視線看過去,視線那頭的那個人看起來很熟悉,她沒有催促黎硯回邁步,默默地在記憶中檢索。
“啊,那不是你在你外婆那裡那個小夥伴嗎?叫什麼來着?”有個名字在很近的地方,但怎麼也抓不住,張頌華微微皺眉,仔細地回想。
黎硯回意識到不好,收起笑,擡腳要走:“走了,吃飯去了。”
張頌華拉住了她,她還在檢索,隻覺得自己馬上就想起來了:“趙一……不對……四?五?……趙肆!趙肆對不對!”
黎硯回沉下臉,張頌華便知道自己答對了,她想了一下,向趙肆的方向走過去。這回換黎硯回拉住她了:“你幹什麼去?”
張頌華沒說話,手腕被攥得更緊,她回頭,看見黎硯回抿着唇緊張的樣子,眼神裡寫滿了戒備,她這幅應激的模樣竟比在辦公室看到自己還要驚慌。是什麼,是什麼被漏掉了?
黎硯回已經在後悔了,她今天就不該往西門來,她試着放松下來,裝作無事發生,松開抓着張頌華手腕的手,背到身後,下巴點了點另一個方向,強作淡定地道:“往這邊走。”
“哦哦。”張頌華應了一聲,跟着黎硯回走,腦子裡還在想,她在複盤今天這一天,從顧蓬的話到見到黎硯回之後黎硯回的每一個動作。
坐到飯店裡的時候,她動作随意地翻看着手裡的菜單,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那是小阿四吧?我也就見過一兩回,還蠻巧啊,小時候的玩伴長大了還能遇到。”
“嗯。”黎硯回冷淡地回應,又把話題轉回到點菜上,“吃什麼?這個椒麻雞是招牌菜,吃嗎?”
“行,點一個。”張頌華點頭,接着又問,“你們怎麼遇上的?她一直在這邊?”
黎硯回擡眼,看見張頌華好奇的眼神,挑挑揀揀地道:“不是,巧合,去年遇到的。青菜選哪個?”
“哦……那她現在是在做些什麼工作呢?我看那好像是個蛋糕店?她開的?”
黎硯回皺起眉頭,冷聲道:“你管人家呢,快點菜,不餓嗎?”
“你點嘛,椒麻雞、空心菜是吧,再選個喜歡的,我買單。”張頌華轉開話題,兩個人把菜定了,黎硯回起身去找唯一的服務員點菜。張頌華端着杯子,無聲地打量黎硯回的背影,她還在回顧黎硯回剛才的模樣,她印象裡的黎硯回總是習慣用沉默來應對一切,很少大聲地強硬地說話,可剛才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的語氣都與習慣不同。這樣的變化又是因為什麼呢?她在心裡問自己,感覺到有些什麼好像失去了掌控。
黎硯回點完單回來,坐到張頌華對面,一時也沒什麼話講,便也同張頌華一樣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喝水,眼神落在桌面的某個點上。
張頌華還在看她,她總覺得這幅抗拒對話的模樣很熟悉,卻又不知道熟悉感從何而來,肯定不是在黎硯回身上。上第一個菜的時候,她終于想到了。
她想起前不久處理過的一對學生,是兩個女孩子,聽說她們在談戀愛。這些年這樣的學生不是一個兩個,他們當老師的除了要防男女學生走得太近,也要防同性的學生關系過界,他們老師在辦公室裡也經常有讨論。張頌華突然地想起來,她跟那兩個孩子分開談話的時候,她們就是這樣一幅抗拒的模樣。
張頌華心頭巨震,不敢置信。她反複回憶黎硯回看見趙肆時候的那個笑,線索連上了,邏輯線閉環了。
“……是因為那個趙肆,是嗎?”她閉了閉眼,澀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