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聲聲在寂寂之夜中顯得擱在的響,衛子羨一手扶住謝棠後腰,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臉擡起來看向自己。
嗓音溫和輕柔,眼底情緒卻如冷凜的霜雪般寒涼:“你看清楚,我究竟是誰?”
謝棠被迫仰頭,水盈盈的雙眸半睜着,鴉羽長睫濕着,呼吸間噴薄而出的氣體滿是酒氣味兒。
衛子羨看着這張近在咫尺的小臉,看她渙散的眼神和滿臉的迷離,看謝棠還傻乎乎的對自己笑,他輕輕歎息,忽地松開捏住下巴,擡手覆住她的眼睛,未幾,卻傳來她清淺呼吸聲。
衛子羨怔愣片刻,收回手,看她毫無防備睡着的模樣,禁不住被氣笑了,他将謝棠打橫抱起放在屏風後的小榻上,褪下她的鞋襪,随即越過她去夠裡頭的被子,謝棠動了動,似乎不太舒服,衛子羨看了她一眼,手下動作更輕了些。
他将被子替她蓋好,又覺着書房炭火不旺,怕她夜裡冷,便吩咐女使再抱一床被子來。
雕花木門才将外頭寒氣隔絕,他轉身便見榻前睡着的人已經醒了。
謝棠坐在榻邊,揉着自己的額角,歪着腦袋看着衛子羨。
随即,她掀開被子赤腳走了下來。
衛子羨眯了眯眸子,這是醒了?
這念頭才升起,便見謝棠膝蓋撞到了小幾的桌角,“嘭”的一聲響,她痛的往後踉跄幾步險些跌倒。
衛子羨瞳孔微縮,連忙過去将她扶正:“磕疼了?”
謝棠搖搖頭又點頭,顯然是還醉着,應當無甚大礙,衛子羨将她重新安置到榻上,謝棠倒也安分的緊,很是令人省心。
待女使将厚被子抱過來,為謝棠蓋好後,又将山水屏風後的幾盞燈一一吹滅,這才悄聲同前邊書案前靜坐着的人行禮退下。
屋中隻餘下他二人,又是這樣安靜的深夜,便是些許的動靜也格外的清晰。
衛子羨翻着卷宗的手微頓,半晌,屏風之後那低低的哭泣聲又一次傳來。
他合上卷宗,舉着燈到屏風之後,點亮榻前的那一盞,幽微燭光下,謝棠仍睡着,隻是不知做了什麼夢,竟令她心傷到滿面淚痕,衛子羨擡手拭去她的淚珠,輕聲喚道:“阿棠?”
哭的這般傷心定是做了噩夢,那就沒必要任由她哭下去。
他一連喚了幾聲,謝棠才幽幽睜開眼睛,當那張令她曾經輾轉難眠萬分熟悉的臉頰映入眼簾時,尤其是他離自己這麼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眼底的擔憂,恍惚間謝棠以為她做了夢。
她擡手朝着衛子羨的臉推去,一面含糊道:“為何又來我夢裡,你我以兄妹相稱,正是你與大夫人想要的結果,我同李硯書喜結良緣,可謂是皆大歡喜,我不喜歡你這樣看我,不……不止是這個眼神,你靠近我我都不開心,你走開!”
正說着,見自己一下子沒推開衛子羨,反倒令他愈發逼近幾分,眼神也愈加冷,她驚慌着擋住他的臉。
小聲說:“不許吓人。”
衛子羨:……
他扒開謝棠的手,将被子掖緊,沒與這醉鬼計較,卻見謝棠眼睛明亮正四處亂看,淡聲道:“閉上眼睛,好生安寝。”
謝棠果真聽話的緊阖眸子,隻是雙睫亂顫,眼珠子轉動,睡的很刻意。
衛子羨将她發間簪子取下,起身欲去吹燈,方邁開步子,袖子便被她扯住了。
他不解轉身。
榻上姑娘外邊的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袖,發髻散亂,面上新起幾道壓出的紅痕,霧蒙蒙的眼睛仰面看着他,小聲問:“四哥哥,他為何要同我退婚?”
聞言,衛子羨面色微變,燭火映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神色也晦暗不清。
很快,謝棠腕子垂了下去,她從榻上爬起來,坐在榻邊開始去夠鞋襪,衛子羨攔下她,“你做什麼?”
謝棠憤憤說:“去找李硯書。”
“找他做什麼?”
“他怎麼能說退婚就退婚呢。”謝棠掙着他的手,可他将自己的兩隻手都鉗在一起,怎麼也掙不脫,她又氣又委屈,“他都親我了,怎麼能退婚?”
衛子羨冷哼一聲,自嘲道:“醉了還惦記着,不過短短月餘,你就已傾心于他了嗎?”
謝棠沒聽清他說什麼,隻覺得手上束縛沒了,她推開衛子羨就要起身,卻不妨才站起來便被人扯了回去。
衛子羨眼底蘊藏着霜雪一般,托着她細膩的脖頸,迫使她的臉靠近自己,雙唇貼了過去。
謝棠意識混沌不清,反應也遲鈍,許久才後知後覺自己氣有些喘不上來,如瀕死之人一般,連忙使勁去錘他。
衛子羨悶哼一聲,握住她的腕子,唇退開,定定看她片刻,兩人皆是胸膛起伏,呼吸不穩。
謝棠本就醉了腦袋愈發的暈了,衛子羨雙手捧着她的臉,與她額頭抵着額頭,呼吸糾纏間,輕輕喚她名字。
“謝棠。”
叩叩——
門外忽地響起敲門聲,打破這滿屋的旖旎,雲綻道:“四公子,醒酒湯好了。”
衛子羨松開仍呆愣愣着的謝棠,将她摁坐在榻上,又扯過被子替她蓋好,掖緊被角,折身去開門。
滿地的清輝洩在地上,清清冷冷的,為凜冬更添幾分寒涼。
謝棠側躺在榻上,隔着山水屏風隻能隐約窺得那人寬闊的背脊和垂首看書的背影。
興許是方才那難以呼吸的感覺令她恐懼,酒意霎時褪去了一大半,如今喝了半碗溫熱的醒酒湯,更是清醒了幾分。
她慢慢将手貼在唇上碰了碰,微有刺痛,她驚到了一般收回手,适才的一切是真的。
一合眼便是衛子羨那駭人的滿是占有欲和惱火的黑眸,還有他那一句句的呢喃。
雲綻注意到她的動作,問她:“可是要喝水?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