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四目相對,謝棠惶然别開眼,袖中的手指抓緊,佯裝認真的看着大氅上的鶴紋。
衛子羨輕擡唇角,看着謝棠欲蓋彌彰的動作,半晌極為愉悅的再度合眼。
約摸小半個時辰便到了寺中。
高處不勝寒,山間晨霧濃厚,四下尚有積雪未融,驟然從溫暖馬車出來,行走在寺間小徑時渾身都冷的徹骨。
兩人一道上罷香,謝棠便随着沙彌去擺放牌位的殿中燒香。
小殿中且無旁人,她跪在蒲團上,虔誠地拜過,随後直起身子看着上邊的一對靈位,仿若爹娘還在世一般,如孩童般絮絮地說起自己近來所做的事,好的壞的皆無隐瞞。
臨了,她雙手合十舉在胸前,沉默許久才小聲說:“娘,世人都道情字難解,孩兒而今是當真解不開這題了,若您在天之靈,知曉我近來所曆之事,還望夜裡能托夢于我,好給我些指示,教女兒知曉究竟該如何做。”
她知自己該離衛子羨遠遠的,不該與他絲毫糾纏,可控制不住會因他之言的而雀躍。
都言人心難辨,謝棠就連自己的心都難看清了,近來種種令她愁悶良久,夜裡都難寐。
仍不知該如何自處。
燭台燈火晃了晃,疾風順着半開的門縫進來,謝棠起身理了理裙擺,為來人讓開蒲團出去了。
甫一下得台階,往前走了幾步,便看到了幾步之遙處外的那棵紅色臘梅之側長身玉立的站着的青年。
玄色貂絨大氅披在肩頭,初生的日光落在他玉面之上,他正低頭嗅着梅花,身姿挺拔,如琢如磨。
他像是背後生了眼睛一般,忽地轉過臉來,溫和地望着謝棠,擡唇莞爾一笑。
謝棠難得生出幾分窘意,步子都亂了些,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
“寺中有齋飯,可去禅房歇息片刻,再用一碗齋飯,也好暖暖身子。”衛子羨說着,一面擡手将她身前披風的系帶綁緊,又往正扯了下,低聲道,“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衣裳都穿不好?”
謝棠微惱,擡手推開他:“不勞世子費心。”
衛子羨輕歎氣,看着自己落空的掌心,緩緩負在身後,揚着下巴道:“風急天寒,先去禅房吧。”
謝棠折身就走,留下淡淡的冷香,衛子羨轉身看着她的背影,心情頗佳的
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方過月洞門,見謝棠停下步子,衛子羨不明所以,幾步走近邁過石階。
卻在下一瞬看到對面的人時,不由得壓低眉宇。
李硯書呆呆地看着嬌俏的少女,眸子微動,禁不住向她走近,沒兩步又覺如今身份不合适,不敢向她靠近,隻好停下步子。
雙眼緊緊看着她,壓下心中悸動,小聲喚她:“阿棠。”
真是令人心煩。
一個衛子羨就夠她煩的,怎的來這裡還會碰到李硯書。
謝棠對他厭倦更甚,欠身行了一禮,垂着眼睫道:“李公子。”
話罷,便直起身子就要越過他離去。
李硯書卻不肯了,見她要走,忙擋在她身前,攔住她去路,有些着急道:“先别走,阿棠。”
他一副悲痛的模樣,仿佛被莫名退婚的是他一樣,好像是自己負了他,瞧得謝棠心裡生火。
她沒好氣道:“我與你沒甚好說的,還請李公子自重。”
她這決絕的樣子,與從前那溫柔小意的模樣相去甚遠,可知曉内情的李硯書隻覺滿腔苦澀。
他擠出一抹笑,望着那張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容,心下愈發的難受。
可到底是重逢的喜悅戰勝了理智,他抱着希冀,還是沒忍住同她道:“阿棠,我與……與她的婚事退了。”
謝棠反應片刻,才知他口中的她是何人。
左不過是那傳聞中的小青梅。
可當初他因青梅與自己退婚,如今又同那人退婚,又是因着什麼?
但不論緣由如何,也同她幹系不大。
正欲張口辭别,霎時間便被一股力扯了過去,腕間的力道極大,令她腳下踉跄,好半晌才堪堪站穩。
衛子羨寬闊的身子擋在她身前,謝棠才穩住身形。
便聽他淡聲道:“李郎君退婚與否,又與何人成婚,都是你的事,若哪天你成親了,我國公府定會為你備上一份厚禮恭賀郎君喜事。”
看到衛子羨,李硯書難免有些心虛。
可他到底是不甘心,他同衛子羨行了一禮,看着他身後謝棠露出的裙擺,輕聲道:“阿棠,與你退婚非我本意,我對天起誓,我李硯書此生隻心悅你一人。”
見衛子羨臉色愈差了。
他吞了下唾沫,頂着那駭人的目光,硬着頭皮繼續道:“那時事出情急,我逼不得已同你說了謊,我根本就沒有什麼自幼一同長大的青梅,亦沒有指腹為婚的親事。”
“從來隻有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