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枕邊沒人的時候，是淩晨周妄被隔壁菜市場的雞叫吵醒，霧蒙蒙天色下，他眯着眼，發現沈馳已經離開，伸手去摸被子的一邊，還涼飕飕的。

神志不清中周妄還誇了他句“起得比雞早。”

周妄歪頭，又睡了個回籠覺，約莫着二十分鐘，才再次睜眼，已經是六點五十了。

要喊周祈起床，今天不用在外買早飯了，去廚房沖了熱牛奶，将昨晚剩菜剩飯熱了熱。

“哥，大清早就吃披薩啊。”周祈揉揉眼睛，坐在餐桌邊，無奈托着臉，昨晚吃太多，他都對披薩膩了。

周妄沒理他，在卧室換衣服，修長細瘦的手指耐心地扣着襯衫的扣子，反正襯在裡面，在鎖骨位置他就停手了，手機連着充電線放在床頭，震動了下，是沈馳回的消息。

換衣服前，周妄發消息問他怎麼起這麼早。

——你的床好硬，睡得不舒服。

——【貓貓哭哭】

周妄自動屏蔽他不知道從哪弄來的老土賣萌表情包。

妄：豌豆公主。

“哥——”周祈又在客廳扯着嗓子喊周妄了。

周妄将手機扔一邊，走到客廳，“幹嘛？”

“我英語作業差一面......你能不能幫我補了。”周祈偷偷看周妄的表情，反正就是單詞抄寫不動腦的作業，每行抄第一個單詞的時候，他其實就能把單詞記下了，但是學校老師總讓他們抄一行，每行四個。

周妄臉色陰沉得難看，“昨晚幹嘛去了？”

“不是玩太嗨了嘛......回房間就困睡着了。”周祈埋頭喝牛奶。

周妄從他文具袋裡翻出筆，連畫帶繞地火速補完了那面英語單詞。

他們說醫生字都不會太好看。

周祈偷偷看着，表示贊同，也就是他哥的字和他一樣扭得像蛆，補作業起來才不會被發現。

想不到吧，寫字這樣惡心的人，周家有兩個。

出門的時候，手機再次震動，是沈馳發來的消息。

周妄以為那句豌豆公主的調侃後，沈馳就不理了。

——嗯呐~

看完這兩個字，他大腦宕機了一瞬。

“怎麼了哥？”周祈看他像個石像一樣立在路邊。

“沒事。”周妄關了手機聊天界面，沒再回了，真怕沈馳下句再回個“麼麼哒”。

今早醫院沒有太忙，周妄進辦公室的時候，還被劉筱往口袋裡塞了倆煮雞蛋，去科室辦公室找主任簽字文件後，他就幫着整理患者資料。

直到将近九點多的時候，醫院大門有個鬧事的，保安攔在門口問他找誰，他罵罵咧咧說要找周妄。

是周梁，男人頭發亂糟糟的，穿得也不知道哪來的破舊大衣，臉因為風吹，幹燥得泛着土紅，臉上有抓痕，血迹幹後留下暗紅的痕迹。他至少還聰明知道跑到内科這裡找人。

周妄人緣不算差，至少今天輪班的同事有不少和他熟的，周梁這麼一鬧，很快就傳到了周妄的眼裡。

多丢人啊。

周妄面子肯定挂不住吧。

陳周莊看着周妄面不改色地起身走出辦公室，“要我陪你嗎？”他在周妄身後關心地問。

“不用，我去看看。”周妄将筆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快步朝着醫院西門走去。

這中年男人也真是有勁，早飯吃多了吧，短短時間就要跟醫院的保安打起來，來了幾個人制止他，馬上就要報警了。

“添麻煩了叔，這我爸。”周妄語氣平靜走上前，從兩個人手裡扯過周梁的手臂。

“你兒子有你這樣的爹真是倒了血黴！”保安唾了周梁一下。

周梁卡着痰就要回嗆過去，“那也是老子的種，老子找他怎麼了！”

“行了。”周妄再次朝着幾個保安叔叔緻歉，拽着周梁的衣領，給他拽到了偏僻無人的地方。

“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我養的好兒子！”周梁指着臉上的抓痕，再脫了大衣，挽起袖子給周妄看手臂，“看到沒？小野種爪子厲害了。”

周妄站在陰暗處，周梁站在陽光直射的位置，那些抓痕看得瘆人，恨不得抓下來一塊肉下來。

他雙手插兜，安靜地看了會，“颌面部有問題嗎，下巴骨頭，這。”周妄擡了擡下颌。

周梁罵罵咧咧的氣勢瞬間被壓下去，下意識地學着周妄的動作去做，“不疼。”

“哦。”周妄掃了他一眼，“你要挂号嗎？”

“找你有什麼用？我還挂号？”周梁火氣噌地一下又上來了。

“用碘伏消毒沒？”周妄轉身帶着他往辦公室走去。

“去藥店刷卡開了個碘伏，昨晚拿棉簽抹了點。”周梁老老實實彙報着，“這會不會得那個什麼破傷風？狂犬病有可能嗎，你弟昨晚真發瘋了。”

“去開生理鹽水，再去開個百多邦軟膏，每天塗兩次，别沾水。”周妄正眼不想看他。

“留疤怎麼辦？”

“一張老臉你還想保養？”周妄無語。

周梁貪生怕死，看似沖動脾氣的一個人，其實受了點傷生了點病都要擔心自己身體。

讓周妄意外的是，周祈會動手，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又沒什麼暴力傾向，說到底也是會怕大人的，好幾處傷口其實很深，用指甲抓到見血，想必也是用了十足力氣。

“你打他了？”周妄突然停住腳步。

“沒有，我都沒打過你。”周梁敷衍過去。

周梁是沒有打過周妄，後來他上學一直都是住校，省心懂事，周梁很少管他。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周妄就已經明白一個大概了，他怎麼現在才發現周祈小時候一直經受着家暴。

周妄提着塑料袋，将東西塞到周梁懷裡，“滾吧。”

“對你老子一點都不客氣。”周梁已經心滿意足了，還要言語周妄幾句。

周妄懶得看他，擺擺手讓他趕緊滾蛋。

“你還好嗎？”陳周莊碰巧路過一樓，關心看向周妄。

“沒事。”周妄搖頭，和他一起進了電梯。

“你爸他......”陳周莊話說到一半，電梯門開，又進來幾個患者。

“上年紀了就這樣，好歹知道往醫院跑，沒死在外面添麻煩就已經很好了。”周妄垂眸，淡然看着手機。再次翻到和周祈班主任楊玫的聊天記錄。

周祈在學校性格表現得孤僻，不合群，時而展現的暴力傾向，以及和周梁生活在一起染的陋習。

其實一切都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