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善堂的孩子們,處處都需要銀子。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姜諾在姜府,看似獨立了門戶,其實也不過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十指未沾過銅闆,對錢财也素來不上心,母親世代經商,靠着絲綢生意富甲一方,離世後留下的錢财直接歸到姜府,姜老太太并不瞞姜諾,還常說待到姜諾出嫁,便将母親留給她的東西轉入她手,姜諾向來懵懂,也并未刻意讨要。
甚至未曾問過一句具體數額,更遑論對此事留心了。
可如今,她再也不願依賴旁人,那筆錢,自然也不願捏在旁人手中。
姜老太太本是側室,生下了一雙兒女,正妻病故扶了正,兒子姜松辰也成了嫡出,然而姜松辰雖是長子,卻終究比不過原本的正妻之子二弟姜松華,再加上姜松華娶了富可敵國的商家的獨女,穩穩襲爵。誰知後來姜松華殉了國,妻子得知噩耗也深受打擊随之故去,二人膝下唯有姜諾一獨女,爵位還是落在姜松辰身上。
命數如此,甚是可歎。
姜諾進門時,伯母謝氏也在,身側坐着新過門的堂嫂萬盈盈。
看到姜諾,謝氏含笑吩咐道:“姑娘來了,快給姑娘奉茶。”萬盈盈也忙站起身,輕聲細語的張羅着點心果子。
姜諾笑着請了安,便坐到了盈盈身畔。
上輩人的恩怨紛争,傳到姜諾這一代,已沒了痕迹,祖母雖非親生,對她也甚是照拂,伯母謝氏看她年少孤苦,平日也挂心關懷。
姜諾懷着心事而來,寒暄幾句,狀若無意笑道:“城西的絲綢生意可好?瞧着在城北又開了幾個店面,伯母手下的媽媽們真是能幹,連賬本都不必我過目了。”
伯母謝氏面上閃過訝異,不答反笑問道:“近日是哪個不長眼的,短了姑娘的銀子嗎?”
這麼多年,謝氏從未聽姜諾提過一次銀錢之事,今日突然提起生意,倒讓人猝不及防,不過想來姜諾腦子簡單又沒心眼,想來是哪兒需要銀子,挪騰不開了。
姜諾搖頭,面上仍笑得一臉天真道:“月例銀子花都花不完,沒人短我銀子。”
伯母憐她年少孤苦,從小到大,給她的月例銀子是全府最高的,可那終究是别人給撥的,母親留給自己的生意和銀錢,始終未曾捏在自己手中。
萬盈盈在旁捂着唇低笑:“我看姑娘不是想銀子,是想嫁人了。”
若是從前的姜諾,聽到和李檄有關的字眼,便紅着臉低頭一個字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如今卻淡淡一笑,語氣綿裡藏針:“那我若是這一世不成婚不嫁人了,母親的東西,就傳不到我手裡了?。”
這話驚得衆人面色發白,一驚姜諾竟将皇家婚事如此玩笑,二驚姑娘家竟這般給家人難堪,好在謝氏很快緩過神,笑道:“姑娘說的這是什麼話,弟妹膝下唯你一個骨肉,伯母不過是憐惜你嬌弱,為你暫管罷了,這些年你用銀子,伯母又何曾短過你?”
說着說着,謝氏竟有幾分委屈:“當伯母的本是一片疼憐之心,卻惹了一身猜忌,姑娘若信不過,明兒我就把人全撤出來便是!”
這些年謝氏已接管生意,上上下下全是由她的人手打點料理,若一時将人抽出,定然要惹出不少風波,姜諾心知這是謝氏在拿捏她,卻隻得隐忍。
“你也别說氣話,都是自家人,諾姐兒年紀小,再說諾姐兒是什麼身份?日後要執掌鳳印的人,怎能守着算盤轉?這家業還不是要你操持。”姜老太太安撫着兒媳謝氏,又讓丫頭從自己體幾錢中拿了五百兩來給姜諾,柔聲道:“你正是花一樣的年紀,花銷定然大,這些錢你先拿去,想要多少銀子直接從府中支便是。”
姜諾緩緩握緊帕子,面上卻是天真模樣道:“什麼都瞞不過祖母,前幾日我是從寶鳳閣相中了幾件首飾,想着手裡多些銀錢周轉呢。”
“姑娘好眼力,那不是最近京城名氣很大的店麼?”謝氏放下心,笑道:“明兒我就遣個丫頭,把姑娘喜好的首飾樣式皆采買回來,斷不會讓姑娘受委屈的。”
姜諾帶着撒嬌的笑意,點頭道:“那就多謝伯母啦。”
轉身,笑意卻冷冷凝結在唇角。
那本是母親留給她的銀錢,如今卻掌管在旁人手中,看似被疼愛呵護,實則處處被人拿捏,手心朝上,身不由己。
姜諾出了院門,身後一道輕柔女聲響起:“諾諾,我也要回藕軒,可要和我一道走?”
是堂嫂萬盈盈,姜諾笑笑,便和萬盈盈并肩走出房,萬盈盈狀若無意道:“你哥哥這幾日都歇在戶部,好幾日不曾回來。”
堂兄姜棠如今在戶部任職,為人勤勉,一路青雲直上,頗受李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