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夢的死訊傳來時，任參商愣了很久，久到筆尖的墨水将紙張上染黑了一大塊，任參商空白的大腦中才有了思考的痕迹。

“弄髒了……重新寫吧……”任參商盯着那塊墨點，顫着唇喃喃自語。

好似沒受影響一般，任參商換了一張信紙，用時夢教她的字體，一筆一畫重新書寫。直至寫完晾幹後裝入信封，将它交給身旁的任易，任參商才像終于想起來了似的，将視線移到随消息一同到來的信封之上。

任易接過信，什麼也沒說，拍了拍任參商的肩膀，大步踏出了門。

那是時夢的遺物。

桌上的雙手開始發顫，抖得不像樣，任參商幾次想要拿起信封，可那雙手卻不聽使喚，反而失手把信封碰到了地上，幾乎是下一秒，任參商就狼狽地跌坐在地上，頭發也散了下來。

深呼吸了好幾次，任參商才按住了那顫抖不已的雙手，将信封撿起拆開，一字一句讀了去。

良久，任參商收好信，将它疊成一個小塊放入信封，又将信封折疊，小心翼翼地塞到胸口的貼袋裡。

任參商将手按在心口上，就好像握住了時夢的手。

這一年時夢與路迦在那次行動中離去，兩個孩子也在戰火中逝去。又過了一年，搭檔多年的任易也死于敵人之手，樂栖死在前線，林小姐和丈夫死于暗殺隻有任參商帶着一身傷病。

再後來，抗戰勝利，海城解放。告别了并肩作戰的同志，孤身一人的任參商，終于回到了那間裝載了她和時夢記憶的小屋，回到了大家暢談未來的房子。

隻是，那裡已經沒有她要等的人了。

時夢的墓碑前，多了一束鮮花。

然後，她們期盼已久的時代到來了，帶着所有人的夢想，任參商見證了那一天。

任參商一病不起，死于那一年的冬天，和時夢初次相遇時一樣的那個冬日，傾盆大雨，寒風刺骨。

後來，時夢的墓碑旁多了一座墓碑。

再後來，有人在她們的墓前，放上了同樣的花束。

那一日，天氣晴朗。

“殺青！”導演振臂一呼，宣告了電影項目拍攝結束。

“耶！”

“恭喜殺青！”

“辛苦了！辛苦了！”

數月熬戰終于結束，劇組成員都很高興，殺青宴定在明天，今日，大家都能早早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電影采用亂序拍攝，一般來說，劇本的最後一幕并不一定是殺青戲，但《黎明前的告别》趕巧了，墓園拍攝的最後一幕，正好也是殺青幕，時間與場地協調下來，拍攝由滬城開始，終幕又回到滬城結束。

明希此刻才剛剛回到滬城，她的戲份不在滬城，殺青較向明曦稍早一日，今天才飛了回來。因着拍戲的緣故，明希同向明曦也有些時日沒見了，歸心似箭，正處在熱戀期的人，恨不得馬上見到自己的戀人，若不是正值端午假期，回程飛機時間不能随意選擇，明希昨日就飛回來了。

向明曦同樣歸心似箭，她本就住在滬城，墓園離公寓不算遠，和其他住在滬城的演員一樣同陶導說了一聲，便回酒店收拾了東西，助理李然開車送向明曦回了悅瀾苑。

當然，那隻是表面上。

實際上，向明曦稍作收拾，便背上包奔往星月灣。

向明曦進門時，明希正陷在沙發裡，慢條斯理地磨着指甲。五月的天已有了熱意，明希将頭發随意地紮在腦後，身上穿着單薄的絲質睡裙，哪怕動作懶散随意，卻依舊精緻的像一幅畫一樣。

大抵是聽到了動靜，明希擡頭看了過來，臉上綻開柔和的笑容，聲音帶着幾分欣喜：“小曦，你回來了~”

向明曦心裡一動，湧出一種說不清的感受。

實在是太過平常的一幕，有人在等她回家。

“我回來了。”向明曦也展開笑顔。

或許是心裡的情緒太過猛烈，向明曦将行李随意丢在地上，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明希跟前，右腿彎曲壓在沙發上，向明曦抱住了明希，将頭埋在她頸窩裡。

“我好想你。”向明曦說。

明希自然地環上向明曦的腰，讓她順着動作跨坐上來，明希有些意外，這樣子的向明曦她很少見到，少有的撒嬌姿态，“今天怎麼、恩、嬌嬌的？”

“不知道。”向明曦的聲音悶在明希的頸窩裡，呼吸有些熱，“就是很想你。”

這個擁抱格外用力，像是在彌補多日的分離，明希洗過澡了，向明曦嗅到了明希常用的薰衣草洗發水的味道，淡淡地包裹着她。

有些心猿意馬，向明曦抱着明希的手有些不老實起來，在腰間摩挲着，這讓明希呼吸急促了一瞬。

“小曦，你……”

“要不要再洗一個澡？陪我一起。”

明希捉住腰間作亂的手，牙齒滴在向明曦肩膀上輕輕磨着，呼吸有些不穩，顯然也是在克制，她說：“不休息嗎？我做了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