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友們看簡介,不要嗑錯cp啊,是管少bl)
河面上起了風,先是吹皺了平靜的水,繼而搖動了大片的蘆花。
是秋天了。成群的野鴿子在頭頂盤旋。
我在此起彼伏的搗衣聲中直起酸麻的腰,眯着眼瞧正在西匿的太陽。清冽寒涼的水從指隙穿過,帶走粗布上殘留的皂角,義無反顧地奔着光亮消失的方向流淌而去。不過一刻鐘左右的工夫,紅日便已徹底湮沒在水的那一頭。
東北平原的秋季,天就是黑得這樣快、這樣早。
鎮上的封鎖終于前天解除。小霜昨日去了一趟城裡,帶回了這兩個月以來的報紙消息。
八月一日的啟事版塊上,登了趙府的尋人公告。
隔天,登了劉波的尋人啟事。
再往後翻,我又陸續看到兩條訃告——一條是我的,一條是劉老爺的。
多滑稽啊,我這輩子竟然有幸看到自己的訃告:“天鴻布業大小姐趙娟近日遭綁匪劫持,甯折不屈,不幸遇難。茲定于八月七日在聖依納爵天主堂舉行追悼儀式,謹此訃聞。”
本該被人戳脊梁骨的我,就這樣被鄭重其事地宣布了死亡,而且“死”得如此得體,“死”得師出有名,既保住了趙府的聲譽,又成全了叔父的交易——我從不信仰什麼洋教,那麼埋在歐陽一家先人茔墓附近的棺材裡,葬着的又是誰的算盤、誰的欺瞞?
短短五十個字體面地宣告了恩斷義絕,過去二十多年的親情竟然涼薄如紙。
此刻,我同其他浣衣的村婦一起,踏着紫霭的暮色,回去村莊,回去炊煙飄來的地方。我同她們站在一起,俨然已與她們再無分别。
遠處有人在撥弄口弦。
口弦聲凄迷悠長。
我進屋時,劉波仍然沉沉地睡着。佩蘭煎着藥,小霜就在一旁生火。
彼時城中戒嚴,缺醫少藥,我們隻能采些野艾蒿和尖佩蘭搗煮了喂給劉波,緩解他發病的痛苦,以撐過趕路的颠簸。直到終于見到許神醫,劉波暫離了性命之危,我這一顆心才落了定。可劉波就這麼一直昏睡着,即便偶爾睜了眼皮,神思也并不清明,過不了多久就又陷到睡夢中去了。
許大夫正披了件夾襖,佝偻着精瘦的背,坐在門檻上。我問他劉波什麼時候會醒。老頭吧嗒吧嗒抽了幾口旱煙,仰起臉朝零零散散挂着幾顆薄星的天幕吐了幾個圈圈,又擡起腳往土布納的鞋底上磕了磕煙袋鍋,長長歎了一口氣:“那得看他自己,願不願意活。”
浸過燒酒的帕子還是擦不去反反複複的磨人的高熱。從前那張小團臉上瑩潤飽滿的雙頰早已癟了下去,露出越發削尖的下巴颏,憔悴得令人心疼。我的指尖忍不住在他蹙緊的眉心停留,卻怎麼揉都揉不平整。
你到底在做什麼樣的夢呢?夢裡又有什麼人讓你這般留戀,不肯醒來呢?
算了,不醒來的也好——已經失了龍管家,我又如何忍心開口告訴他劉老爺過世的消息!
可上天總是喜歡捉弄人的。到了後半夜,劉波突然清醒了。
粗瓷碗裡的溫水浸潤着幹澀的喉嚨。
“我夢見父親了。”他啞着聲音說。
“是了,”我狠了心,扭過臉,刻意不去看他的反應,“今天是劉老爺的頭七。”
我離開房間時,他仍背對着我躺着,臉埋在暗影裡。
三日後,我們踏上了歸途。啟程前,劉波欲給許神醫行大禮,被他攔下了:“劉少爺救了小女,又深明大義,老夫不過舉手之勞,是劉少爺自己善因得果,定有後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