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依點了點頭,她自然是記得的。
“那日我與子晉下山,看見一胖和尚夜慌裡慌張的抱着一個包裹從小路下山,我們閑來無事,下了馬,二人便尾随了他一會。”
沈戍面色不變,“誰知道跟着他七拐八拐後居然進了山下的一個村落,那和尚倒是十分警惕,在村門口繞了好些路,才進了一戶家門,不一會傳來了孩童的啼哭聲和女子的咒罵聲。”
徐若依有些愣神,她不懂沈郎君為什麼見到行蹤奇怪的和尚就要跟上去,難道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那和尚幹嘛又去婦人家中?難道是他住在山下的親戚,前去送些衣物?
沈戍繼續說了下去:“我實在好奇,便花了些銀子,朝這戶人家的街坊四鄰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其中原委。”
對面徐娘子直直的望着他,他雙手握拳,在唇邊輕咳了一聲。
“原來這家婦人的相公前些年掉水裡淹死了,未留下個一子半女的,婦人也未曾再嫁,面色倒紅潤了起來,寡居的日子也是一天好過一天了,他們都在猜怕是已經有了姘夫,誰知道那日半夜,鄰居起夜的時候,倒看見一胖和尚偷偷摸摸的進了這寡婦的家門。”
“和尚不是應該清修的嗎?”徐若依面露不解。
沈戍又輕咳了一聲,“六根不淨之人,自然會破了十戒了。二人往來已久,那寡婦似乎已為那和尚生下一個兒子,因此這和尚更是時常來看望。”
“這和尚直接還俗不就好了嗎?何必這般偷偷摸摸。”徐若依想不通。
沈戍笑了笑,笑容頗帶了幾分譏諷的意味:“還俗哪有和尚來的輕松?他自然是不舍得了。”
“這和佛頭被盜一事又有何關聯呢?”徐若依還是不太懂沈郎君給他講此事的目的。
沈戍用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袍角,“他就是幾日後死在大理寺獄中的那個和尚。”
徐若依頓時愣在了原地。
“心有私欲,必為他人所乘;藏有隐秘,必為他人所制。”
沈戍欣賞着徐娘子呆愣的模樣,說來奇怪,他見别人呆呆傻傻的蠢樣就極不耐煩,恨不得一腳踢死算了,徐娘子這般倒讓他覺得十分可愛,恨不得拉到懷裡好好撫弄一番。
他也是心有隐密私欲之人。
“沈郎君是說,有人知道了這和尚的事情,用此事威脅他,讓他盜取了佛頭後,事成之後又讓人在獄中了結了他嗎?”徐若依理了理思緒。
“娘子果真聰慧。”沈戍郎聲笑道。
徐若依回過神來,她立馬又行了一禮,“多謝郎君告知,我回去後定當告知家兄此事。”
沈戍擺了擺手:“這隻不過是我的猜測罷了,隻是”
他頓了頓,“那日我下山還有别的私事,因此娘子隻需說這和尚的原委,不必說我是如何和子晉跟蹤得知的即可,傳出去終歸不太好。”
徐若依點了點頭:“我記下來了,自然不會再告知旁人。”沈郎君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君子一言九鼎,雖然她是女子,但是也應當做重諾守信之人。
沈戍笑了笑,心情極好的模樣:“時辰也不早了,娘子也該回席了,不然徐夫人怕是要擔心了。”
徐若依點了點頭,沈郎君當真是極樂善好義的仁人君子,心下不免又增添了幾分感激之情,行完禮後便往宴亭走去。
待衆人離去後,沈戍姿态散漫的靠在假山上,又掏出懷中的鎏金耳铛撫弄了一會,忽的得笑出了聲。
跟蹤這種事自然是他編來哄騙徐娘子的,他怎麼可能有時間忙着了解一個和尚的私情?
隻要将這件事情借徐娘子之口告知徐應安即可,後面的事自然會順水推舟的行進下去。
這個小謊,騙騙未出閣的徐娘子還行,騙已在官場沉浮數十載的徐家父子怕是有些不夠看了。
可是徐娘子為人言信行直,既然答應了,自然不會将他編的謊話告知她兄長。
沈戍笑了笑,笑容在黑暗中露出幾分嗜血的殘忍。
更何況胖和尚私通是真,破十戒是真,被人利用竊取佛頭是真,被人殺害于牢獄中是真,他沈戍隻不過把這個故事稍微換了個方式講罷了。
京城局勢看似多年如湖面平靜無波,聖君臣賢,安然和樂,其實湖面下早已暗潮洶湧多年,高高在上皇親貴胄,世家子弟,無法出頭的地方豪強,永無出路的讀書人,士卒,被踩在腳底的貧民百姓,沒有這佛頭,還會有其他的由頭。
他不介意把這局面攪得更渾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