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姬若風穩了穩心神，他看向百裡西瑤，“我有許多問題，可是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唔。” 百裡西瑤想了想，“其實，我做事沒有瞞着你，你或多或少應該是了解一些了的。”

“确實。” 姬若風輕輕一點頭，“我知道你是修仙的，你的師門就是所謂的仙人，還有你的力量，不是内力而是……靈力？”

“你要是不想讓我知道，那我是絕對無法探知的。就例如你的存在，這麼多年，竟然能瞞的如此之好，我猜，不隻是侯爺治理侯府約束下人，你的師門應當也出了力的。”

“是的。” 百裡西瑤輕輕點頭，“我師父曾在侯府施下法陣，又或者說，除了我家人之外的每一個在侯府的人都被施了法術，隻要出了侯府的門，他們會下意識忽略我的存在。”

姬若風兀自點了點頭，“而從西南道開始，自你們兄妹倆回到家，這法術應該就解除了。”

百裡西瑤輕輕點頭。

姬若風想了想，“那關于李先生的事情，你可知道？”

其他三人同時看着百裡西瑤，光看李長生和小姑娘以及她師門的關系，百裡西瑤一定是知道一些的。他們也很是好奇這位天下第一。

“知道。” 百裡西瑤輕輕點頭，“但是我不會說，除非他自己想說，不然我是不能告訴你的。”

她朝着姬若風輕搖了搖頭，“你還是自己問他吧。”

“我猜也是。”

“不過。” 百裡西瑤神色認真地看着姬若風，“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沒有所謂的長生。”

她看向天上的明月，語氣清淡，“長生不過是虛妄，永恒的生命本就違背天理，所以沒有人可以真正獲得長生。”

百裡西瑤回頭看向另外幾人，“所以呀，什麼長生之說都是荒謬。”

另外四人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行吧。” 姬若風端起酒杯，他背過身擡起面具，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回身看着百裡西瑤，“那我從頭開始問。”

“儒仙前輩沒死，是你救下的他。”

“嗯。” 百裡西瑤回答的很是幹脆，既然姬若風能問出來，那就說明他有近乎十成的把握，否認是不可能的。

隻是，百裡西瑤想了想，秀氣的眉頭輕輕蹙起，“不過我有點好奇，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她看着一旁微笑的蕭若風，“風風猜出來是因為他參與其中，但你又是怎麼猜出來的？”

看着小姑娘微微歪着腦袋，帶點櫻色的臉頰輕輕鼓起，一副困惑的樣子，蕭若風覺得百裡西瑤可愛極了，心像是被泡在蜜罐裡。他伸手輕輕握住小姑娘的手，慢慢摩擦着。

姬若風看着蕭若風的動作暗自挑了下眉，他輕笑一聲，“因為你忽略了一個人，而這個人在世人眼中微不足道，但對我而言卻是舉足輕重。”

百裡西瑤想了想。

半晌，漂亮的杏眼微微睜圓，“你說的是……”

百裡東君摸着腦袋，他看看姬若風又看看妹妹，然後看了眼一旁的葉鼎之，這倆人打什麼啞謎呢。

葉鼎之隻輕輕一挑眉，并未回答。

“沒錯。” 姬若風一點頭，“就是王一行。”

“原先隻是猜測，因為有些地方實在說不通，但當我知道你是修仙之人後，那些不合理，自然就解釋的通了。”

“例如，你可以悄無聲息地進入那個院子，又悄無聲息地帶走儒仙。”

“但是。” 姬若風笑了笑，“你大意了，我猜是因為你用靈力太過習以為常導緻的。”

“王一行是第一個進入小院的，他卻沒有出來。當然，那時情況很混亂，世人漏掉他也屬正常。但是百曉堂的人可不會，這是你的疏忽。”

他挑了挑眉，語氣帶着些自得，“正是你這一疏忽，讓我察覺到不對勁。”

“确實。” 百裡西瑤認真一點頭，“因為太過順手，我倒是把他忘記了。”

看着小姑娘認真的樣子，姬若風輕輕一笑，“但這卻不是我真正要問的。”

“我現在最想知道。” 他語氣認真，眼睛緊緊盯着百裡西瑤，“學堂大考。”

聽到姬若風的話，百裡西瑤空出來的手輕輕摩擦酒杯，她雙眸低垂，讓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其他幾人就安靜地看着她，蕭若風微微笑着，他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沒關系，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蕭若風看了眼姬若風，他眼中寒意乍現，不乏警告，“沒有人可以強迫你。”

姬若風則是默默攥緊拳頭，他目光仍舊放在百裡西瑤身上，他很想要一個答案。

一邊的葉鼎之則是喝下一杯酒，他雖然也很是好奇，但畢竟是自己妹子，也不能強迫她說。

隻有百裡東君默默挑了挑眉，他喝下一杯酒，這裡隻有他知道的最多，可以說是比其他三人知道的都清楚。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百裡西瑤擡起頭，“那我就給你們一起解釋一下好了。”

“但我需要整理一下。”

她看向百裡東君，“哥哥，我大約知道你想問什麼。”

“你昨日說，我本來應該喜歡玥瑤。” 百裡東君眉頭蹙起，“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一直沒想明白。”

他頓了頓，眼中帶着一絲震驚和擔心，“難道和五年前有關。”

“五年前？” 葉鼎之和蕭若風一同看向百裡兄妹。

百裡西瑤輕輕撫額，“還是被你知道了。”

她嘟了嘟嘴，聲音很小，看起來有些懊惱，“我昨日到底都做了什麼呀。”

蕭若風三人輕笑着搖了搖頭。

百裡西瑤一歎氣，“既如此，我從頭開始說好了。”

她擡起手，酒杯之中晶瑩的酒水緩緩飛出，伴随着金光，那酒水開始變幻形态。幾人從不停變化的酒水中，得以窺見那個古老而遙遠的故事。

天地自鴻蒙而出，上古時期有諸神，居于神界，各司其職，維護世間秩序。後天下動亂，諸神以身救世，相繼神殒，而後歸于神域。

凡間有大功德者，功德圓滿，得道而飛身成仙，創三十三重天，此為仙界。諸仙亦各司其職，以天帝為尊，此時神界還有幾位神明守護蒼生，諸仙敬仰之。待世上最後一位神殒落後，神界自此封閉，在無人可進入其中。此後以仙界為首，衆仙受凡人香火供奉，庇佑蒼生。

然而，仙家終究是以人身成仙，人心難除，仙界雖看似秩序井然，但官僚之氣愈重。衆仙家開始站隊各派，其中隻有少數仙家，例如媽祖，從不站隊隻以守護蒼生為己任。

然而終是難挽大廈之将傾，仙界開始沒落，既然天帝得道而成仙，此後凡人凡是有靈根者亦可修煉，無需積攢功德，破劫方可飛身。仙界最終敗于政權争鬥，衆仙相繼殒落，自此仙界關閉。

而後各修仙門派承繼守護天下之重任，然好景不長，不止世間靈氣逐漸匮乏，各門派之内，門人私心愈盛，有奸邪之輩挑起紛争，企圖為禍世間，最終修仙者難以為繼，少數門派隻繼承功法，不再修煉靈力，有些則是避世而居。

“所以，我會不同門派的功法并不奇怪。” 百裡西瑤輕輕眨眼，“現在的武功大多數是當年那些修仙門派留下來的，隻是不修煉靈力，而是内力。”

她看向聽的認真的姬若風，“這也是為什麼在你們看來，我的靈力和内力很像的原因，因為内力的修煉方法可以說和靈力一脈相承，又或者是靈力的低一等級。”

“所謂神、仙、修仙，他們所擁有的力量都是超出凡世的，對世間影響太大，所以才會相繼殒落。”

百裡西瑤鼓了鼓腮幫，“這也是為什麼我剛剛會說，長生隻是虛幻的原因，因為哪怕是神明也是會殒落的。”

“也就是說那些個仙，德不配位。” 姬若風想了想輕輕說道。

“唔。” 百裡西瑤眯了眯眼，“也可以這麼說，除了神之外，仙家和修仙者都是人飛升成的，他們難以擺脫人的自私貪婪等陰暗面，也可以說他們的滅亡是他們自找的。雖然會有好人，可是……”

蕭若風繼續說道，“可是，一兩個好人，無法挽救已經腐敗的局面，隻能苦苦掙紮，最後看着大廈傾倒而無能為力。”

百裡西瑤輕輕點頭，“正是因為我們門派的師祖領悟到這一點，才會格外強調門内之人的品性，我們的門規也極其森嚴，師門有規定，不能随意插手凡人紛争，哪怕後人再不修仙，也隻能順勢而為不可挽勢。”

姬若風沉思着，他輕輕敲了敲面具，“那你為什麼還可以修仙？”

“少，不代表沒有，我是先天靈體，生來就很适合修仙，但我也是我們師門近兩百年來唯一收入門下的弟子。” 百裡西瑤頓了頓，“也可以說是最後一個修仙的弟子。”

她看向葉鼎之，“所以，雲哥，你不能修仙，隻能修煉武功。”

姬若風瞥了眼葉鼎之，輕輕一笑，“還真是可惜。”

葉鼎之扯了扯嘴角，他倒是沒覺得哪裡可惜，他本就是一個普通人，修仙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百裡西瑤收回手，酒水飛回到杯中，她輕輕握上百裡東君的手，“至于哥哥你的問題。”

她輕輕點頭，“是一件事，昨晚我說的确實和五年前的事有關。”

蕭若風俊眉蹙起，他看着垂眸的百裡東君，沉聲問道：“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是，我五年前也曾經昏迷過。” 百裡西瑤說的很是平靜，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事情。

蕭若風頓時心頭一緊，他緊緊握住小姑娘的手。

百裡東君擡起眼，語氣有些低沉，“那次的事，要不是……有人告訴我們，我們是不知道的。”

百裡西瑤輕輕拍了拍哥哥的手，“哥哥，我師父的師父，在仙逝前，曾算出我是仙靈宗千年難遇的天生靈體，其他修仙者窮極一生想要達成的目标，可能于我而言就是看兩眼的事。”

她頓了頓，“這其中就包括蔔算。”

“而蔔算無非兩個結果，有或無。”

“一般來說，其他人可能一生都算不出一卦。但是，我不同，我至今算出過很多次。”

“就例如，古塵前輩。” 姬若風輕輕說道。

“是的。” 百裡西瑤看向百裡東君，“那時，我算出你有一情劫。”

“那個情劫是，玥瑤？” 葉鼎之問道。

“正是五年前去乾東找古師父的玥瑤姐姐。” 百裡西瑤想了想，“她想讓你喜歡上她，為之後埋下一顆種子。”

“我之前和你們說過，天外天一直想要你們。”

“為保證能順利帶走你，玥瑤姐姐，她想讓你喜歡上她，最好能心甘情願為她所用，可是因為我的插手，沒有成功。”

百裡東君眉頭緊蹙，他沉默着沒有說話。其他人或許隻以為百裡西瑤是因為算卦才會昏迷，隻有他知道，他妹妹是為了他擋下劫難，修改命運受到了懲罰。

看着沉默的哥哥，百裡西瑤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就算是她精心安排，你的心是由你來決定的，他們怎麼就知道你會不會喜歡上她。”

“我隻能說，我算到了，你喜歡上她，然後。”

她頓了頓，擡眼看着百裡東君。

後者輕聲說道：“結局很不好。”

百裡西瑤垂下眼眸，“嗯，我不想讓你經曆這一劫，所以擅自。”

她攥緊手中酒杯，張了張口，“對不起，我不應該不經你同意……”

“你是不是傻！” 百裡東君突然大吼一聲。

“什麼？” 百裡西瑤眨了眨眼。

其他三人都看着百裡兄妹，他們都或多或少能明白百裡東君的感受。

“我怎麼樣無所謂，問題是你昏迷了三日，就為了我的事兒，你竟然受了這麼多委屈！”

“你為什麼這麼傻！你是我妹妹，我可以受苦，但你不行！”

百裡東君雙目泛紅，他看着百裡西瑤俊秀的眉頭高高蹙起，“你為什麼要……”

‘替我承擔我原本應該承受的劫難！’ 他看着百裡西瑤，暗暗怒吼。

他重重一呼氣，“你是日子過的太好了嗎！？”

百裡西瑤被她哥哥突然的生氣驚住了，她嗫嚅着開口，“對不……”

“你到底對不起我什麼！是我一直對不起你啊！” 百裡東君睜着雙眼，淚珠緩緩自眼角滾落，他伸手往上一抹臉，将眼淚擦掉。

百裡東君輕輕别過臉，一旁的葉鼎之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

蕭若風則是心疼地将愣住的百裡西瑤抱進懷裡。

“我沒經過你的同意。” 百裡西瑤看了看蕭若風，又看了看百裡東君。

“這不重要。” 百裡東君扭過頭，他緊緊盯着妹妹，一字一句的說道，“重要的是你安好！”

蕭若風輕輕拍着懷中的百裡西瑤，他蹙眉看着百裡東君，“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