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胡思亂想心裡越沒底,裴玟索性躺下,表示自己要休息,也勸許緻遠回了家。實際她則一個人縮在黑暗裡,默默等着。
一直守到淩晨五點,夜色依然黑沉。裴玟沒有拉窗簾,透過窗戶,能看見外面稀疏的一閃一閃的星。
看來盡管剛下了場大暴雨,但明天一定是個晴天。
萬籁俱寂,正在裴玟以為,翟諾北可能要天亮才來的時候,終于聽見病房門響了一聲!
來人腳步很輕,動作緩慢,怕吵醒她。
但夜色寂靜裡,一切細微的聲音都會被放大。裴玟明明一直在等這一刻,可現在不知道怎麼,心頭直發慌,她下意識把眼睛閉上了。
翟諾北趕來的步伐很緊,下飛機看到黎小靓的消息,才大概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來看裴玟的路上,他手掌一直因為心髒的刺痛,而緊攥成拳。
于稚秦的事,他早知情,可一直以為隻是千金大小姐無聊發瘋。
之前因為他輕佻對待感情的态度,惹來的矛盾和麻煩也不少,他早就習慣去應付。
可他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會被牽連到裴玟身上。
手機相冊裡,最近一張還保存着陳捍予朋友圈發的裴玟照片,相隔不過短短半天,畫面裡安靜喝水的她,差點承受了無法挽回的傷害。
耳畔驟然回想起那句:
“我說沒說過,翟諾北,你隻會給她帶來不好的影響?”
十七歲那年,裴媽的話還是罵輕了。
翟諾北阖上雙眼,車窗外晚風乍涼,胸口陳舊的煙疤像是活了過來,無時無刻不燙的他發顫。
到了醫院樓下已是淩晨五點,裴玟肯定早就睡了。
睡了也好……她若真還醒着,他才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高級的單人病房,一看就不是裴玟的手筆。出了電梯,他果然一眼就發現了抱臂守在裴玟病房門前的許緻遠。
他坐在長椅上,困的後腦勺抵住牆面,腦袋一晃一晃地像個不倒翁。
翟諾北棕褐色的眸沉了下來,英倫風衣下擺揚起弧度,長腿加快了步伐。
他徑直路過許緻遠,動作輕緩地打開了裴玟的病房門。
房間裡依然一片漆黑,憑借窗外的月光,他很快定位到她的位置。
裴玟依然靜靜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整個人都被裹在被子下。
七年前的記憶始終在腦海裡深刻,和眼前的畫面不斷閃爍重疊。翟諾北感覺胸腔裡有一隻大手狠狠榨幹了所有的空氣,腳步停住,立在她的病床邊,攥成拳的手擋在袖子裡發抖。
原來一切都沒有變過,他想。
一樣的位置,窗外一樣的月色,屋子裡一樣懦弱的自己。
七年前,因為害她留下了一生抹不掉的疤,他也給自己烙下一個視作懲罰。
那時裴玟父母的指責,他雖然聽了,但總打心底裡不服。
他向自己起誓,那隻是一時的疏忽大意,以後日久天長,他不會讓裴玟在身邊再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可怎麼直到現在才明白?
原來她受到的所有傷害,都是來自于自己。
喉結痛苦地滾動,翟諾北輕輕彎下腰,視線描摹過她的臉,感受着她在自己面前的呼吸,平穩而滾燙。
還好裴玟沒事,如果真出了什麼意外……
不敢再想下去,翟諾北伸出手,替她輕輕撥開臉側的頭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手下的裴玟在發抖。
裴玟從來沒覺得自己心跳聲那麼吵過,她一開始隻是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可等到翟諾北走近,已經錯過了睜眼的最佳時機。
耳側聽見緩慢堅定的腳步一點點邁進,鼻端沁着翟諾北常用的那種沉冷的木制香味,還帶着隐隐的水汽。
她感覺自己的心快順着嗓子眼蹦出來,甚至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感受到他靠近自己的溫度和手指的觸感,裴玟終于忍不住,正要睜眼的時候,她驟然聽見一聲沙啞但很輕地:
“對不起。”
是錯覺嗎?她總覺得他的聲音在顫抖。
裴玟整個人木在了被子裡,如擂鼓的心跳聲消失了,所有的五感六覺都在感知面前的翟諾北。
他趕了十幾個小時的路來到她身邊,馬不停蹄,隻為說這一句:
“對不起……”
翟諾北在跟她道歉?是在為了她的受傷而愧疚嗎?
……他現在的聲音聽起來是在哭嗎?
裴玟揪緊了身下的床單,忍不住心裡一陣焦急。
這次的意外,是因為她改動了劇情線出現的蝴蝶效應,他隻是一個順着劇情走的角色,對這些一無所知,于稚秦作的孽,他幹嘛要怪自己?!
胸口一陣滾燙,裴玟睫毛顫抖,猶豫着想睜眼,卻又怕撞破後更讓翟諾北難堪。
正在這時,她驟然感覺有熱度湊近了自己的臉。
心裡一慌,下意識屏住呼吸,唇突然被人輕柔地一點,還來不及驚愕,對方又吻在了她的額頭上。
裴玟倒吸一口氣,猛地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