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在沉默聲裡一點點平息。
裴玟明白,自己如何胡思亂想,實際都是泡沫,隻等着面前的翟諾北說一句話,把部分的幻想擊破。
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厭惡她。
克制不住地落下親吻,又在現在要轉身離開,到底是對這段關系太過小心翼翼,還是後悔戳破了這層紙不想面對。
她在等他的回應,可他徹底的安靜又讓她心緒雜亂。
多年朋友相處的結果,就是很多時候都太了解彼此。
翟諾北很少保持這麼長時間的沉默,他始終為人處世圓滑分寸,永遠能接着别人的話不掉在地上,因為謊話對他信手拈來。
一直什麼都不說,正意味着他要說的是很重要的真話。
他淺褐色的眼睛輕垂,炙熱地落在她臉上。時間其實沒有流逝多久,可裴玟緊繃着,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她突然沒有勇氣面對翟諾北的回答,不管他怎麼對這些事情解釋,她都不想聽了。
薛定谔的盒子,隻要不打開,可以永遠認為盒子裡的貓是活着的。
非要強迫逼着盒子打開,如果裡面是一隻死貓該怎麼辦?
微風掀起裙擺的衣角,淺白色的布料貼在翟諾北筆直的褲腿上,風推着它擁得更深,依依不舍。
裴玟伸手把吹亂的頭發别在耳後,翟諾北的目光跟着從她顫抖的眼睫移到耳側被掐紅的指痕。
那抹紅色鮮明地落在眼底,什麼考量,什麼未來,什麼配不配得上,他隻覺得自己其實早已經潰不成軍。
眉心輕擰,喉結滾動,終于在即将開口的前一秒,裴玟突然說:
“你走的時候,不要告訴我了。”
翟諾北頓住,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什麼?”
“去南方,去哪個城市,什麼時候的飛機。”裴玟眼睛低垂,看着糾纏着翟諾北褲子的裙角,“都不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
他愣住,忍不住看她的臉色,判斷這番話裡有幾分賭氣幾分認真:“……我還會回來。”
裴玟拉開兩個人的距離:“過去的事就算過去,未來的事我也不想去考慮,我現在要先回家了。”
……是什麼意思?不在乎他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回來,是徹底對他失望了嗎?
“裴玟,我是想告訴你的,隻是沒找到合适的時機。”翟諾北皺起眉,話驟然多了起來,“離開邊津,我自己都還沒完全打算好,怎麼跟你說?”
“等完全打算好再告訴我,那不是通知嗎?”裴玟低頭,打開手機上的叫車頁面,“你的去留從來就沒考慮過我,你習慣了,你自由慣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過你的做法完全正确,因為也沒有考慮我的必要。”她輕笑一下,正要點叫車按鍵,“我本來就沒有什麼資格參與你的去留。”
“你有。”翟諾北笃定地向前邁一步,手攥住她的,手機被牢牢握在兩個人手裡,“是我錯了,我自以為是,沒考慮你的感受。”
裴玟抿唇:“放開我,我說了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我要回家。”
“好,那我送你。”
“不需要,我會叫車。”
“那我接單。”
“……翟諾北,你有意思嗎?”
“有。”他手緊握着,不讓裴玟掙紮開,“你剛說我就那麼害怕,我沒回你,因為确實怕。”
裴玟擡眼,定定看着他。
“我怕離開你,怕走的時候你不來送我,更怕你不等我回來,我怕的太多了。”
她默然,掙紮的動作頓住:“那你就沒想過,你完全可以選擇不離開邊津?對我,你說你怕這怕那,可怎麼不怕被人家威脅業内封鎖?”
翟諾北笑了,棕褐色的眼彎成溫柔的弧度:“那個我也怕,但我不在乎。”
他聲音很輕,裴玟要不自覺向前貼近,才能在風聲裡聽清他的回答。
耳廓乍然溫熱,她擡眼,這才發現已經和他距離很近。
翟諾北低頭看她:“我的答案隻能說到這裡,你會滿意嗎?”
在乎,這其實還是一個很模糊的回答。
裴玟在翟諾北貼身的木質香氣裡模糊地思考。
對愛人的喜歡會在乎,對重要的朋友也會在乎。他的答案依然沒有為兩個人的關系做出定性,但是他的舉動起碼說明了盒子裡的那隻貓暫時不會死掉。
沒出息,裴玟在心裡罵自己,卻忍不住又貪戀着他掌心的溫度。
隻是一句模糊的在乎,卻讓她要咬着唇才不讓嘴角上揚。
從小到大都這樣,兩個人不管因為什麼置氣,翟諾北總是能在兩三句話内哄好她。
她格外好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算他永遠有本事,能趕在裴玟真的生氣前及時示弱。
“回家吧,起風了。”這次他擡起手,幫她把吹亂的發别在耳後。
裴玟雖然沒有給出是否滿意的回答,但早已經無需言說,翟諾北邁步開車門,牽着她的手卻沒有松開。
“我還是感覺我虧了。”到了家樓下,裴玟坐在副駕,半晌才慢悠悠地抛出一句,“你的回答什麼時候能更精細一步?下次回到邊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