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曲兒徐步走到書桌旁,将盤子輕放下,輕聲道:“蘇玄染,這是今日剩下的酥餅,你嘗嘗。”
往常,溫曲兒敲門進入蘇玄染的房間時,總是笑靥如花,音色輕松活潑,今晚的她聲音中全然不見笑意。
蘇玄染聽她話語,依然低垂眼眸,隻是手中之筆稍稍一頓,淺淺回了句:“有勞了。”
溫曲兒将盤子置于桌上,并未如往常一般離去。她移步至蘇玄染身後的茶桌旁,與他背向而坐。雙手托腮,眼中透着沉思,緘默不語。
房内一片靜谧,唯有燈火搖曳。溫曲兒斜倚在茶桌旁,眼神迷離,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蘇玄染安然端坐在書桌畔,神情專注書寫着。
良久過後,溫曲兒方才開了口,她語調輕揚而起,話語間難掩自豪與欣喜之情,悠悠說道:“蘇玄染,你可知,我那青菉酥馃餅賣得極好,每逢去集市,很快便銷售罄盡,回頭客也是衆多。”
說罷,沉默了片刻,她歎出一氣,聲音裡帶着許些沉悶:“隻是,才這麼些許時日,便被各個糕點鋪子争先仿制了去,現如今……”
話音落下,溫曲兒便又安靜下來,神情中滿是沮喪意味。
随着她話語的餘音漸漸消散,蘇玄染正自如揮動的毛筆,稍稍一滞,随即,輕擱下手中毛筆,腳步輕緩走至櫃子前。
他自櫃子裡取出一個粗布錢袋,從中掏出二兩銀子。此時,錢袋裡便隻剩下些許文錢。他緩步走至溫曲兒身旁,将銀子輕置于茶桌上。
溫曲兒的眼睛瞬間被銀子牢牢吸引,下意識地,她伸手飛速抓起銀子,徑直就往嘴邊送去,啟唇便要咬下,可動作剛起,她便猛地頓住。
她臉上瞬間閃過幾分尴尬,紅暈不受控制地爬上臉頰,懊惱的情緒湧上心頭,她暗暗責怪自己這冒失的舉動。
她緩緩擡頭,目光觸到蘇玄染的瞬間,臉頰陡然漲紅。眼眸中盡是羞怯與慌亂交織的神色,嘴唇嗫嚅着,磕磕絆絆地試圖開口,卻隻是艱難地吐出幾個含混不清的字音:“我……我……這……這……”
說着,她趕忙垂下眼簾,不敢再與蘇玄染的目光對視,手忙腳亂地把銀子從嘴邊移開,緊緊攥在手中。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平複着紊亂的氣息,好不容易才勉強擠出一個看似自然的笑容,隻是笑容裡透着一抹難以掩飾的尴尬,她聲音發顫,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我便……便不打擾你了。”
言罷,她便腳步匆匆轉身離開,背影透着一股倉皇之意。可走到一半,身形猛地頓住,迅速轉身,疾步折返至蘇玄染身畔。
她伸出手,掌心托着一兩銀子,遞向蘇玄染,嗫嚅道:“你……你拿回去吧,這些于我已然足夠。”
蘇玄染并未擡手去接,隻是輕搖了搖頭。溫曲兒見狀,本就因尴尬而面紅耳赤的臉龐,愈發滾燙,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再次急忙轉身,幾近小跑着奪門而出。
蘇玄染神色始終清冷如霜雪,隻是深邃的眼眸中,悄然洩露出一絲極為微妙的情緒。他靜靜伫立在原地,稍作停留,款步走向房門,将大開着的房門輕輕閉合。
溫曲兒緊緊握着那二兩銀子,腳步急促,邁進屋内,一屁股坐在床榻邊。
擡手捂住臉頰,滿心懊惱,暗自思忖着自己方才的失态:“竟如此莽撞,跟沒見過世面似的,什麼東西都想着往嘴裡放,當真極盡丢人。”
懊惱了好一陣子,她才漸漸緩過神來,臉上灼人的熱度也慢慢褪去,恢複了些許往日的從容。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銀子,眼眸中瞬間被欣喜填滿,嘴角不自覺泛起笑意。起身抱出自己視若珍寶的錢匣子,嘩啦一聲,盡數傾倒在茶桌上,滿懷喜悅,輕輕将二兩銀子放置在那一小堆銅錢上。
蘇玄染神态悠然在書桌畔持續書寫着,隔壁再次傳來“嘩啦”一聲響,突兀的聲音讓他手中的毛筆不由得微微一滞。
溫曲兒看着眼前這難得的收獲,雙眸熠熠生輝,目光緊緊鎖定在銀子上,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遍又一遍,口中喃喃低語道:“來此地這般久,今兒還是頭一回瞧見銀子,原來銀子生得如此貌美!”
瞧足銀子,她又開始擺弄那些銅錢,将銅錢一個一個,慢慢拿起數着放入錢匣子,數完桌上的,又把錢匣子裡的銅錢再次傾倒而出,反反複複數了好幾遍。數足了銀子,她才無比鄭重地,将二兩銀子放置在銅錢的最上方。
她靜靜看着桌上那二兩銀子,眼眸中透着難以掩飾的欣喜,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住。瞧着瞧着,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蘇玄染清瘦又冷峻的身影。
來此地已一月有餘,他向來寡言少語,與她交談甚少,隻是禮貌性地簡短回應幾句。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冷若冰霜、清冷至極之人,卻總能在不經意的細微處,不動聲色給予她溫暖。
若夜裡她還未沐浴,他便會燒好熱水,将沐浴水提到她房門前。望着那悄然離去的背影,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竟莫名有着幾分溫柔的輪廓。
偶爾回來與她一同用餐,大多也都是他下廚烹饪。用餐完畢,他又會主動洗刷碗筷、收拾廚房,把一切都處理得井然有序。
他每日早出晚歸,白天幾乎難以見到他的身影,可夜晚隔壁屋子那盞明亮的燈火,卻讓初至異世、孤獨無依的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與慰藉。
他在第一次買回來米糧之後,過段時間米缸裡的米快見底的時候,他又默默往米缸裡添了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