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了。”蘇玄染聲線清清淺淺,卻似帶着一絲柔和。
溫曲兒目光輕柔看着垂首書寫的他,嘴角噙着一抹淺笑,透着幾分俏皮與歡喜。她将糕點輕放在桌上,悄然走到蘇玄染背後的茶桌旁,素手托腮,傾聽着窗外此起彼伏的蛙聲一片,面容上皆是安然與惬意。
蘇玄染靜靜書寫着,屋内一時間靜谧非常,唯有燈火輕輕搖曳。
須臾,他暫緩手中之筆,沉默片刻,溫聲道:“今日恩師告知于我,讓我搬去府邸備考。”
聽聞此言,溫曲兒不禁一怔,托着腮的手自腮邊落下,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咬了下嘴唇,輕聲問道:“何時走?”
“這兩日。”蘇玄染語調清潤。
“嗯。”溫曲兒低低應了一聲,她微微垂首,幾縷發絲悄然垂落下來。
蘇玄染擱下手中毛筆,從容起身,腳步輕緩走向床邊櫃子,從中拿出一個粗布荷包,将裡面三兩銀子取出。
他神色淡然走到茶桌旁,将三兩銀子輕輕置于溫曲兒面前,随即轉身回到書桌,繼續俯首書寫。
溫曲兒靜靜凝視着桌上那幾兩銀子,眼眸中透着一絲複雜而又難以言說的情緒。目光裡,有對這銀子所代表的生活不易的感慨,也有對蘇玄染此舉的别樣感觸。
片刻後,溫曲兒将幾兩銀子拿起,起身來到他的書桌旁,動作輕柔将那些銀子輕輕放了回去。
聲音溫婉說道:“蘇玄染,你還是将這些銀子自己留着傍身吧。此番前去參加考試,一路上難免會有不少的花費,莫要因為銀錢之事而有所困擾。”
蘇玄染聞此話語,手中毛筆一頓,微微擡眸,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波光潋滟。他的聲音溫潤而又平和,輕緩言道:“恩師已為我将諸多事宜安排穩妥,你無需為此事擔憂。”
溫曲兒聽着這一番言語,靜靜凝視着正潛心書寫的他。澄澈目光中透着心疼,又帶着幾分敬佩。
她心中不禁暗自慨歎:眼前之人着實刻苦勤勉,不過十六歲的少年郎,竟這般辛勞。每晚,夜幕籠罩大地,周遭一片靜谧,古代的人們早早便已安歇,他卻仍在桌前奮筆疾書。
而當第一縷曙光還未照亮天際,萬籁俱寂時,他又早早起身,投入到新一天的學習中,日複一日,從未間斷。遙想自己當年,若有這般堅韌的學習毅力,怎說也得是個清北之才。
罷了,回想自己那時,也算是頗為刻苦的。整整三年,在題海中奮力苦戰,好不容易才勉強跨上一本線,差一分都得流淚。三年的拼搏與付出,如今回憶起來,仍感慨萬千。
她恍然回過神來,目光落到蘇玄染身上,有些陳舊卻依舊整潔的衣衫,便映入眼簾,袖口處泛白,衣角也有幾處不顯眼的磨損痕迹,顯然是穿了許久又經多次漿洗的。看着這些,溫曲兒眼神中漸漸浮現出憐惜之色。
她頓了頓,再次滿含關切,輕聲細語地說道:“那你便安心備考吧,切勿再去抄書勞累。銀錢若是不夠,我平日裡擺攤掙得雖不算多,可也是足夠咱們日常花銷的。”
蘇玄染聽着這飽含關懷的話語,清冷的面龐上不禁浮現出一絲動容,冷峻的眉眼也柔和了幾分,溫聲應道:“好,你的心意我記下了,勞你挂懷。”
稍作停頓,他語氣舒緩道:“隻是抄書于我而言,算不得勞累之事。”
溫曲兒聽出了他話語裡不容更改的決意,心裡雖依舊滿是擔憂,可也明白此刻再勸也是徒勞,便隻能輕輕點了點頭,眼中滿含疼惜地看着他,一時無言。
她思忖片刻,想着蘇玄染剛應下了前面的話語,便伸手輕推了一下放在桌上的銀子,柔聲說道:“那這銀子你便拿回去吧,留着也好以備不時之需。畢竟你備考期間,各方面的花銷想來是不小的,身邊多留些銀錢,總歸能多幾分安心。”
蘇玄染聽到這話,緩緩擱下手中那支一直未曾停歇書寫的毛筆。他沉默了片刻,修長手指,從那些銀子上輕輕拂過,最終,他僅僅取了一兩銀子,動作從容而笃定。
他擡起眼眸,目光清澈而又幽邃,靜靜落在窗外那片朦胧的夜色中,聲音溫潤如美玉,輕聲言道:“足矣。”
蘇玄染心中早已明了,眼前的她,絕非昔日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盡管外貌依舊,可她的言行舉止、一颦一笑,皆透露出一種别樣的氣質,讓他早就笃定,此“她”已非彼“她”。
對于蘇玄染而言,不論眼前之人究竟是誰,哪怕是曾經對自己諸多苛責、甚至一心想要離去的那個她,又有何妨。
兩人既已訂下婚約,這對他而言,便是千金重諾與不容推卸的責任。即便往昔的那個她肆意妄為,他對婚約的堅守也從未動搖。隻要她願安穩度日,不主動舍棄這段緣分,他便絕不背約。
此刻,站在眼前的她,雖内裡靈魂已非他所熟知的那個她,但這具身軀,确是自小便與他定下婚約的。
既然命運的紅線,将這承載新靈魂的軀體與自己緊緊相連,隻要占據此身之人,不主動離去,且懷有同樣的意願,他便決意守諾不渝,與她攜手相伴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