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曲兒的聲音極輕，卻似驚雷，直直劈入蘇玄染的心海。他隻覺心髒驟然劇跳，驚喜與慌亂填滿心間。
他的目光，緊緊膠着在微垂首的溫曲兒身上。平日裡那張清冷淡然的面龐，此刻慌亂之色畢現。那慌亂，如燎原野火，在他臉上瘋狂肆虐，燒得他無所遁形，再也無力掩飾。
他眼眸中，滿是複雜難明的情愫，雙唇微啟，卻未能吐出半個字。他心跳急促如鼓，握着毛筆的手不自覺攥緊，手背上蜿蜒青筋根根暴起。
刹那間，四下裡一片寂靜無聲，唯有彼此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蘇玄染猛地回過神，強行穩住在胸腔中翻湧的慌亂，擡眸望向溫曲兒，嗓音低沉而又帶着些許喑啞，輕聲應道：“好，依你所言，你且先去床上安歇，待我寫完便前去尋你。”
聽到這話，低垂頭的溫曲兒嘴角浮現笑意，輕點了點頭，她随即起身，回房取自己的枕頭與被子。
蘇玄染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走出房門的背影，直至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才恍然回神，快步跟上。
溫曲兒剛要伸手将被子抱起，蘇玄染輕柔的聲音便在她身後适時響起：“我來吧。”話語間，他已上前一步，伸手抱過被子與枕頭，穩步朝着房裡走去。
走在他身後溫曲兒，目光緊鎖他的背影，鼻尖陡然泛起酸澀，呼吸變得急促，她趕忙低垂眼眸，不敢再看眼前的身影，生怕再多瞧一眼，淚水就會決堤。
來到床榻前，蘇玄染動作細緻，将枕頭擺放端正，又仔細把被子鋪開。
在他将被子鋪展平整，轉身之際，溫曲兒已利落褪去外衫，僅着一身潔白裡衣與長褲，裡衣的布料輕薄柔軟，貼合在她肌膚上，勾勒出她玲珑有緻的身軀。
柔軟的衣料随着她的動作，泛起微妙漣漪，曼妙的身姿在這起伏間似隐似現，透着欲說還休、引人遐想的韻緻。
粉色肚兜與同色亵褲，在輕薄的衣料裡，隐隐透出幾分，半遮半掩間，與潔白如雪的裡衣相互映襯，更添幾分朦胧之美。
蘇玄染剛一轉頭，便瞥見溫曲兒這般模樣，心髒猛地一緊，一股熱意湧上耳尖，迅速染上一抹绯色。他急忙垂下眼簾，長睫如羽，掩蓋住眼底的慌亂與無措。
不過刹那，他又猛然擡眸，目光直直落在溫曲兒身上，眼神中複雜的情愫相互纏繞着，眷戀、不舍、苦澀、還有難以名狀的隐痛皆在其中。
溫曲兒眼睑低垂，眼睫輕顫，自始至終都沒敢再看蘇玄染一眼。她朝着床榻移步，輕躺卧于床上，迅速拉動被子，細緻蓋好自己，輕言道：“我先睡了，你也莫要熬得太晚。”
話音剛落，她便迅疾閉上雙眼，旋即側身轉過去，面朝内側，鼻尖毫無征兆地，再次泛起酸意，酸得她眼眶發澀。她緊抿雙唇，生怕稍一松懈，洶湧的情緒便會決堤。
蘇玄染看着睡下的她，雙手不自覺攥緊，心下一橫，剛要啟唇，溫曲兒的話卻驟然傳來。他喉結猛地一滾，那些即将脫口而出的言辭，生生哽在喉間。
他眼中剛燃起的光亮陡然一暗，雙唇微張，愣愣看着，翻身背向着他安卧的溫曲兒，胸腔裡滾燙的話語翻湧，卻沖不破那層無形的阻礙。最終隻是艱難而低啞地擠出一個字：“好。”
語畢，他僵立在原地，目光中壓抑着深沉的情感，平日裡堅毅的神色，此刻盡被黯然吞噬。
他深深看了一眼，閉眼安睡的溫曲兒，須臾片刻，他低垂下眼眸，遲緩轉身，将帳幔輕輕放下。
一直竭力壓抑着自身情緒的溫曲兒，覺察到身後傳來的細微響動，搭在被子外的手指驟然蜷縮。
她的心猛地一揪，那若有若無的聲音，輕輕纏上她緊繃且敏感的神經，令她心頭泛起一陣不安，隐隐意識到蘇玄染或許已經離開。
可她内心深處卻抗拒着這個念頭，仍抱着一絲僥幸，暗自思忖，也許隻是自己過度緊張産生的錯覺，他應還靜立在床邊。
溫曲兒緊咬下唇，猶豫片刻，她睜開緊閉的雙眸，短暫的停頓，脖頸以近乎凝滞的動作，緩慢側轉，朝着床邊的方向望去。刹那間，眼中的光亮陡然熄滅，入眼之處，唯有一片空落。
那空蕩蕩，直直戳進她心底，她的動作遲緩而僵硬，艱難地将臉轉回内側。積攢了一整晚的淚水，此刻再也不受控制，奪眶而出，順着臉頰無聲滑落，一滴滴，洇濕一方枕巾。
好一會兒，溫曲兒終是回過神來，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忙不疊地擡手擦拭臉上的淚痕，她不敢再任由思緒淩亂紛飛，趕忙将雙眼緊緊閉上。
蘇玄染無聲落座于書桌前，腰背挺得筆直，可身姿裡卻透着難言的僵硬。他五指緊攥毛筆，指節泛白，筆尖懸于紙面上，久久未落。
夜色如水，愈發深沉。
蘇玄染輕擱下手中之筆，目光沉靜，有條不紊整理好桌面。洗漱既畢，腳步輕緩卻又帶着些許躊躇，朝着床邊走去。
行至床前，他稍作停頓，身影在昏黃的光暈中拉得悠長，垂眸靜默片刻，探出微顫的手指，輕挑開帳幔。
朦胧燈火下，榻上溫曲兒沉睡的面容映入眼簾，她的睡顔恬靜而美好，呼吸舒緩平和，墨色長發随意鋪陳在枕畔，更增添幾分惹人憐愛的嬌柔與純真。
蘇玄染靜立着，目光在她熟睡的面龐上流連徘徊，想要把她的睡顔，深深镌刻進心底，眼眸中滿溢眷戀與柔情。他唇角牽起一抹淺淡卻動人的笑弧，冷峻的面龐在此刻皆盡融化
須臾，他眸光轉向床邊的椅子，隻見椅上，溫曲兒的衣衫疊放着，似在悄然封存二人共處的靜好辰光。
他指尖下意識搭在自己的衣角，細微的顫意自指端傳來，似是在猶豫，又似是在做着最後的掙紮。
明日，他便要踏上遠行之路，這一去山高水遠，歸期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