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終于點燃了他。他站起身,眼中閃過明顯的怒意,聲音低冷:“說實話,讓你這樣的人跟我一起競争,本身就是對我的侮辱。至于讓你教導我?”他冷笑,“我從未聽過比這更可笑的事。”
諾拉忍耐着聽完他說這些可怕的東西。想了想,還是站了起來,把快從喉嚨冒出來的一些刻薄的話咽了回去,“很好,那我不會費心了。”
“再好不過。”雷古勒斯甩下一句,頭也不回地走出會談室。
諾拉望着他離開的背影,他走得很快,黑發飄動着,像極了另一個布萊克。諾拉輕輕歎了口氣,端起自己的果汁壺,重新走回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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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時間,諾拉和費比安、瑞貝卡坐在對角巷的黃銅松子咖啡館。
費比安點了一份紅燴火龍肉,瑞貝卡吃的是炸羊排配紅薯泥。而諾拉隻要了份沙拉,她心不在焉地戳着盤子裡薄如紙片的腌蘿蔔。最近發生的事讓她有點沒胃口。
特别是現在瑞貝卡又說起了雷古勒斯。諷刺雷古勒斯已經變成了餐桌上的胡椒,是他們每天佐餐的必備。
“我真是受夠他那副用鼻孔看人的架勢了,而且每天什麼正經事都不幹。”瑞貝卡冷笑道。
“這些純血少爺,什麼時候認真幹過活?”費比安哼了一聲,咬下一塊火龍肉,火辣的味道似乎讓他更有火氣,“他們希望最好全世界都陪他們過家家。”
“你們看到了嗎?”瑞貝卡繼續,“他現在每天裝模作樣地觀察别人,好像能自學成才似的。”
“鑒于他已經熟練掌握了皺眉,下一步可以就任魔法部部長了。”費比安譏諷地說。
諾拉沒有插話,隻是低頭繼續戳着那些可憐的蘿蔔。她心裡其實很感激她的同事們,可她也忍不住為雷古勒斯擔心。
她晉升失敗後,同事們真誠地為她惋惜。看到雷古勒斯對她的态度,他們也以自己的方式表達了不滿。
雷古勒斯拒絕接受諾拉的指導,便沉默寡言地坐在櫃台後,默默觀察其他人的工作流程。他偶爾也會提問,但大家都隻是敷衍回應。有時候排隊的人比較多,他們隻會将巫師客戶分流到諾拉的櫃台,即便那些事務簡單得足以讓新人練手。諾拉能感覺到,雷古勒斯其實也想嘗試,隻是始終被隔在外面。
消滅完盤中是食物,瑞貝卡抿了一口飲料,忽然笑了,“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正讓他的那隻小精靈喂飯呢?”
費比安一臉不屑地評價道,“Such a baby.”随即爽朗地笑了起來。
諾拉也隻得尴尬地附和着笑了幾聲。
雷古勒斯的午飯從不在外解決。每天中午,克利切都會準時把餐盒送到他手中,然後他便一個人坐在休息室裡吃飯。第一次看到這災難性的一幕,諾拉扶住門框差點沒摔倒。
如果他們再壞一點,雷古勒斯這樣真的會被霸淩到哭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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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結束後,衆人各自回到工位。中午的客戶不多,辦公室裡仍舊回蕩着他們的閑聊聲,話題從報紙上的新聞扯到生活中的瑣事。諾拉一邊整理賬目,一邊時不時參與幾句。隻有雷古勒斯孤零零地坐在角落,他這個狀态,有點讓諾拉想起自己學生時代。
忽然,他站了起來。不知道這個熊孩子要幹嘛,諾拉又是一種不祥的預感。
隻見他拿起一本筆記,走向費比安。大廳安靜下來。
諾拉注意到他下颌緊繃,腳步有些僵硬。他顯然有些緊張。
“普威特先生,”雷古勒斯開口了,語氣不能說非常謙卑,但比起他對待諾拉時的态度,肯定是禮貌多了,“這段時間我做了一些整理,能否請您指教?”
費比安沒什麼表情地打量了他一下,然後說道,“當然可以。”
這讓雷古勒斯似乎受到鼓舞,他接着說:“我希望在接下來的工作中,能更多地向您學習。很多東西我還不太明白……”
然而費比安并沒有聽他說完:“難道艾克不是安排你跟随佩雷斯小姐學習嗎?”
諾拉聽到費比安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有點緊張起來。
“我認為您能教我更多。”雷古勒斯堅持道。
“我不這麼認為。”費比安的語氣冷了下來,“既然艾克将你交給佩雷斯小姐指導,那你就該虛心接受,而不是不自量力地以為,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就該學到‘更多’。”
雷古勒斯蒼白的臉開始泛紅了。他沉思了一會,随即擡高了下巴,諾拉猜想這或許是他一種防衛的方式,
“可是,”他終于開口,“不可否認的事實是,佩雷斯小姐是個……麻瓜。”
瑞貝卡抽了一口氣,像是驚訝于他話中表達的意思。諾拉也非常震驚,震驚于雷古勒斯的天真。
果然,費比安的臉色沉了下來。如果一開始他們隻覺得雷古勒斯是個被寵壞的貴族少爺,但現在他已經暴露出那根深蒂固的純血主義立場。而諾拉知道,費比安從來是堅定的反血統主義者,是鳳凰社的秘密成員之一。
“布萊克先生,”費比安的聲音帶着一股肅然,“請你立刻向佩雷斯小姐道歉。”
雷古勒斯沒有回應。氣氛凝固,諾拉感受到他的難堪。她本想說不用了,可是費比安畢竟是在支持她,為她出頭,她當然不能在這裡拆他的台。
沉默良久,雷古勒斯開口:“我不會為陳述一個事實而道歉。”
他看着費比安,語氣困惑又堅持:“您也是純血,您應該明白。麻瓜的魔法能力與地位,根本無法與純血相比。古靈閣是魔法世界的重要機構,怎麼能容許麻瓜出身的人擔任顧問?如果我讓她來指導我,那才是真正的不敬,對我自己,對我的家族,對整個魔法界。”
“夠了!”費比安怒喝,臉漲得通紅,“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說。我告訴你,如果你不能接受佩雷斯的指導,那就向艾克申請調到其他部門,或者幹脆離開古靈閣。我們這裡,沒有人會指導一個純血至上的人!”
大廳一片死寂。瑞貝卡和奧利弗沉默地看着雷古勒斯,态度昭然若揭。諾拉強忍着想要開口的沖動。
雷古勒斯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踉跄地後退一步。他或許沒預料到自己的誠意竟換來如此羞辱。也許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決定向唯一的純血求助,卻沒想到遭遇的是這樣徹底的否定。
他臉色煞白,一言不發,轉身離開,背影消失在客戶會談室門後。
瑞貝卡長出了一口氣:“真是太解氣了。”
諾拉這才反應過來。她看着大家,感激地說道,“謝謝你們。”雖然古靈閣是一個充滿偏見的地方,充滿了妖精對巫師的歧視。但他們這個部門卻十分溫暖。
費比安擺了擺手,“這種頭腦發熱,心眼狹小的懦夫,就該挨點罵才會清醒過來。”
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費比安這麼說雷古勒斯,諾拉又有些難過。她知道真正的雷古勒斯不是這樣的。
“他……”諾拉有些怔怔地說,“其實他沒那麼糟。他隻是……太年輕了。”
一向寡言的奧利弗開口了。他是個四十歲的混血男巫,平時比較冷淡,很少和他們一起叽叽喳喳。此刻他罕見地說:“讓他認清現實也好。他們那群人也許覺得在外面他們聲量很大,有許多人支持他們,他們是肯定是對的。必須有人要讓他明白,不是每個人都相信他們那些鬼話。”
諾拉鄭重地點了點頭。可眼神不自覺地落在那扇雕花門上。
理智告訴她别去管,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來,驅使她低聲道:“我去看看。”說完,她朝會談室走去。
一個高傲的、脆弱的、丢盡臉面的人會躲在哪裡。可以想想六年級的德拉科。
會談室内的盥洗區傳來水聲。雷古勒斯正低頭用水不斷地拍打着自己的臉。
諾拉站在他身後,直到他擡起頭,兩張臉同時映入鏡中。
看到他的眼睛那一瞬間,諾拉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
不僅他的臉又濕又紅,他的眼睛也是。他哭過嗎?雷古勒斯不至于這麼脆弱。可是他選擇躲起來,應該是想保留最後一點尊嚴。而諾拉還追到裡面來欣賞,仿佛一種痛打落水狗的行為。
諾拉慌亂地開口:“對不起,雷古勒斯……我隻是想告訴你,他們沒有惡意……”
雷古勒斯的胸口起伏着,鏡子裡眼睛裡射出憤怒的光芒,“你很得意是不是?”
諾拉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否認。雷古勒斯猛地轉身,抓過諾拉的衣領把她逼到牆角。那股怒火像要燒到她的身上,“你覺得你赢了是不是?”
“不是的……”諾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努力解釋道,“他們不是針對你。你是我的責任,我會幫助你的……”
他甩開諾拉的領子,甩得她一個踉跄,
“我會把你趕出去的。”雷古勒斯的聲音惡狠狠地從喉嚨裡擠出來,
“我發誓,我一定會把你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