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瀝瀝,打在窗邊竹葉,林黛玉倚在窗口,呆呆看着竹下躲雨的紅嘴相思鳥。
相思鳥左蹦右跳,躲着竹葉流下的雨滴,好不狼狽。
她撐起油紙傘走到竹林中,見人來了,鳥兒不躲不移,歪着頭打量她。
大抵是仙人之姿動人也動鳥。這隻相思鳥跳到黛玉手指尖,搖了搖腦袋。
“翠竹遙看姑蘇雨,思鳥渡步紅嘴喙。”林黛玉纖手輕揮,相思鳥從她手中躍起,跳到地面冒頭的春筍上。
黛玉将油紙傘放下,為相思鳥遮雨。
“今日落雨有我為你撐傘,他日我失了避雨之地,又有誰會為我遮風擋雨呢?”
“……”
“哎呀林姑娘,怎麼在林子裡淋雨呢?”紫鵑急慌慌的撐傘來到黛玉身邊,扶着她回到走廊,為她披上厚實的披風,“仔細着了涼,又得躺床上。”
“有趣有趣,詩社待久了,紫鵑講話都有了韻腳。”黛玉捂着嘴,笑的開心。
“姑娘又取笑我!”紫鵑紅了臉。
“林妹妹,林妹妹~”
寶玉披着雨披戴着鬥笠沖進來,見房裡沒人,又跑到走廊裡。
“喲,誰家漁翁,火急火燎的,莫不是釣着個塗胭抹脂的大姑娘?”林黛玉笑道,指了指寶玉的嘴唇。
寶玉臉一紅,抹了一把嘴邊不知道吃的哪個姑娘的口脂,湊到黛玉身邊,柔聲道:“老太太那有個東土大唐來的和尚在講經說法,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大唐風土人情可有意思了。”
“能有什麼意思?左不過是些酸文腐經的說道,我不要去。”林黛玉一甩帕子,轉過臉去。
“寶姐姐雲妹妹都去了,我們不去,像什麼樣?”寶玉勸道。
“誰跟你是我們?她們去了你去便是,何苦來招惹我呢?”林黛玉低眉輕垂,示意紫鵑來,自顧自的進屋去,将寶玉扔在屋外。
“……那我去了,妹妹想去了隻管去,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給你留着。”話音剛落,寶玉便急匆匆的走了。
林黛玉跟着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回身來坐到床邊,悠悠歎氣。
寶玉在女人堆裡長大,一身脂粉氣,自己想求一心人,此情此景,此時此刻,似乎難上加難。
“姑娘,寶二爺邀你一同前往,您怎麼不去呢?”紫鵑端着藥來,用勺子暈了暈,舀起一勺送到黛玉嘴邊。
黛玉将碗接過,自己喝了兩口。
“那麼些人,熱鬧不湊也罷。”黛玉喝完藥,想了想,又道,“這會子雨小了,我想出去走走,你不要跟着。”
“仔細路滑,别摔着。”紫鵑追出門。
林黛玉卻自顧自走遠了。
她順着潇湘館的流水往沁芳亭走去,此時立春,那邊的杏花開的極好。
大觀園裡翠色欲滴,花團錦簇,美不勝收。黛玉看到路邊幾點落花,心頭凄涼不已,順着那一條花路,走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建築前。
這是一個三層古典建築,屋檐飛翹,挂着一顆鈴铛,随着風叮鈴鈴的響,屋壁是深青色,隐在一片蒼翠中,确實不易發現。
正中挂着一塊匾,藏經閣。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的從未來過?”林黛玉疑惑道。
她猶疑一瞬,内心卻很想進入。
黛玉推門而入,一層裡很大,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書籍經典,正中央一張素色的七弦琴。那琴形如波浪,神若落霞,一看就知道是張一等一的好琴。
她情不自禁走到琴前,端身坐下,玉指拂過,清亮的琴音。
黛玉心生喜歡,輕拂琴弦。
她信手抹挑,繼而輪指。伴随着藏經閣外的水流聲,一曲流水在藏經閣内響起,聽的人身心舒暢。
一曲終了,黛玉悠悠又一歎。
“……”
“好好的曲兒,結局偏生的愁緒萬千,聽得俺老孫難受,難受,難受的緊!”一個悠哉的聲音從藏經閣的二樓響起。
黛玉一驚,問道:“誰?!”
“你是何人?如何進得藏經幻境?”一人從二層輕身躍下,一雙金睛眨眨眼,滴溜溜的盯着林黛玉。
“呀,妖怪!”黛玉驚慌失措。
“呸!丫頭好不識貨,俺老孫可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孫悟空道。
“孫悟空?”林黛玉上下打量,見他沒惡意,一身行者裝扮,試探問道,“東土大唐的和尚?”
孫悟空撓撓腦門,歪頭看黛玉,不承認也不反駁。
“既是來講經的和尚,如何藏在此地,躲懶睡覺?”林黛玉感覺心裡砰砰跳,又怕又驚,面上卻看不出。
“你是府上的姑娘?爾凡人之軀,如何進的來幻境?怪哉怪哉。”孫悟空走近來,一雙火眼金睛閃着金光。
“你這妖怪,使什麼妖術?”黛玉用帕子遮住臉。
“原是一株草木,哈,有意思。”孫悟空眉頭輕挑,走到黛玉身邊,跳到琴桌上,拂了一把琴,“師父怕俺相貌驚着你們,讓俺老孫找地歇着,俺躲進土地老兒的幻境睡覺,正睡的開心,不曾想還是讓你攪擾了。”
“你是說,這裡非現世之地?”黛玉奇道。
“姑娘彈琴,沒有什麼特别的感覺嗎?”孫悟空笑道。
林黛玉細細回憶,方才彈琴之時,前塵往事俱忘,連寄人籬下,心系寶玉的愁緒都忘個幹淨,隻覺自己化身自然,融于流水間,潺潺流動,好不舒暢!
這是以前彈琴從未有過的體驗。
一曲将終,卻又勾起煩心事,曲子才憂愁起來。
“如何,是不是很有趣?”孫悟空笑道。
“……這琴是仙物?”黛玉愛不釋手的摸了摸琴身,上好的桐木琴,手感很好。
“姑娘被命格宿怨牽連,心頭總是堵着,這病才好不了。其實以姑娘玲珑心竅,怎的不明白,一切真實,皆為虛妄呢。”孫悟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