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拽着悟空衣袖，低低啜泣。

“……”悟空歎了口氣，攬住黛玉肩膀。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唎都婆毗…”覺靈輕念往生咒，願拔一切亡者業障，來世得生淨土。

佛家有雲，衆生因有業障，冤債，方入輪回。一世鑄錯，一世積還，一世鑄大錯，三世積還。

小詩今世生得貌美容顔，穎悟絕倫，卻随着因緣沉淪，受盡折磨，隻因她前兩世皆為殺人兇犯，這輩子才要遭此大劫。

悟空看得見，在她奄奄一息時，身後隐隐有怨靈手持閻羅殿的讨債旗向她索命。

可覺靈大師念完往生咒後，小詩身邊的怨靈竟都随着白金色的經文向西方去了。小詩的屍體也從一開始的愁眉緊皺展顔開來。

原本還需一世才能償還的因果已了。

小詩安心的去了。

這是積德積福的好事。

“……”

“施主已逝，扶桑猶存。清德，将她送去業火井，好好洗淨過往一切，重新開始罷…”覺靈雙眼無神，似乎十分疲憊，他喚來寺裡的小和尚将小詩帶走。

桑落寺後院有一口生着無盡業火的井，自打覺靈出生，那業火就在燃燒，到今日業火依舊不熄。傳聞亡者放入業火中，可燒盡前塵所有事，清空一切福禍。

如此托生的人在來世會一生清靜。

如覺靈一般。

……

寺裡的小和尚将悟空黛玉帶入寮房休息，黛玉悲傷良久，突然想起賣藝人意圖襲擊自己的事，立刻告知悟空。

“好個雜毛僵屍，俺老孫看他受覺靈大師點化才留他一命，沒曾想險些釀成大禍。”悟空氣沖沖從榻上跳起，用金箍棒在黛玉身邊畫了一個圈，他用手拍拍黛玉肩膀，道，“姑娘在此好生歇息，俺老孫去尋那孽障…”

悟空閃身出寮房。

他沒走多遠，路過一個老舊的僧舍。覺靈與賣藝人都在裡面。

“孽障，吃俺老孫一棒！”悟空提棒便打。

覺靈一驚，沖到賣藝人身前，雙手展開護住他。

“大師莫攔，這冤孽賊心不死，非佛理可教化，還是讓俺送他上西天，早日輪回轉世，免得為禍人間。”

“佛者是因為林姑娘？”覺靈問道。

似乎是小詩的死對他造成了打擊，原本清朗溫潤的覺靈現下似乎蒙了一層灰，眼神都混濁了幾分。

“這孽障是大師度化，可他冥頑不靈，心懷鬼胎。還請大師閃開，讓俺用金箍棒度化他！”悟空咬牙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貧僧打算以伏魔袈裟将他禁在桑落寺後山，每日念經禮佛。若貧僧死之前無法徹底度化，便送他去業火井，這樣安排，佛者可滿意？”覺靈勸道。

賣藝人藏在他身後，這時他已現原形，通體皮膚均呈暗黑，一層一層幹癟枯落，如曬了半年的魚鱗一般。一雙瑩瑩的綠色眼睛恐懼萬分的盯着悟空，他瑟縮的蹲着，連聲道：“鬥戰勝佛饒命，鬥戰勝佛饒命…”

“……”悟空沉吟一瞬，換上笑臉，“大師若這樣想，也好，也好。”

“說來今日之事我有幾分不解，懇請大師移步，為我解惑？”悟空問道，斜眼瞥了瞥賣藝人。

“佛者随我來吧…”覺靈大師先行出門。

“佛者要問我與詩姑娘是如何相識的嗎？”覺靈帶着悟空來到桑落寺後山，這裡有一片純白的梅花林，此時上元佳節剛過，白梅開的正好，清香撲鼻。

沒想到這裡有這般好去處，待會定要帶林姑娘來看看。悟空心道。

“大師是得道高僧，應知生死乃天命。”悟空跟着覺靈來到梅林中，這裡有一方石桌和兩個石凳。

覺靈大師拂袖與悟空請了座次。

“佛者既有心，貧僧願講與你聽。”覺靈大師看向梅林盡頭，陷入回憶。

當年小詩被押往阿羅鎮的途中，押送她的士兵身患奇症，一個個渾身潰爛而死。山匪趁機打劫，将小詩奪走，欲當壓寨夫人。

結果大婚當夜，山匪頭子也渾身潰爛而死。

二把手見狀當即要續娶兄嫂，沒曾想，第二夜，竟也通體潰爛而死。

山匪大駭，山中有見多識廣的說小詩是天降災星，以美豔的外表為誘餌，誘人去死。于是山匪們決定将她沉江。

小詩大聲呼救，卻依舊被山匪捆綁結實，要扔進江裡。

覺靈大師此時還是遊方僧人，他見小詩将遭劫，立刻上前阻止，并提出可以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命。

“大和尚，這娘們是降災的妖怪，她不死，我們都得死。”土匪道。

“阿彌陀佛，這位女施主可有殺生？”覺靈問道。

“倒是不曾。”

“可有惡意害人性命？”

“也不曾。”

“那定是竊人财物，勾搭主人了。”

“不曾。”

“那如何是降災的妖物？”覺靈奇道。

土匪見他貌善，也耐着性子将發生在小詩身上的事講述了一遍。

“誰與她親近，誰就會死。”土匪道。

“那貧僧隻要證明與她親近并不會死，你們便會放了她？”覺靈問道。

土匪們面面相觑，有人問道：“大和尚，你乃出家之人，如何與她親近？”

“貧僧願娶小詩姑娘，以證清白。”覺靈雙手合十，眼神堅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土匪們笑做一團。

“你這花和尚，怕是貪圖娘們美色，想樂上一樂。”

“貧僧心中有佛，無懼外言。”

土匪們遲疑良久，終有一個拿事的人出來說道：“你若今夜娶了她第二天不死，我們便饒她一命。”

“一言為定。”覺靈與他擊掌為誓。

……

“大師娶了小詩姑娘？”悟空震驚。

覺靈點點頭，随後又搖搖頭。

“貧僧與她拜了天地，卻并未圓房。第二天，他們見貧僧還活着，便守諾放了詩姑娘。”

“詩姑娘沒有趁機逃走，而是乖乖的當浮國送過來的禮物，這裡的人嫌她不詳，就将她送去春滿樓。”

覺靈輕歎一聲，又道：“貧僧救人沒救徹底，還是讓她過的痛苦…”

悟空撓撓頭，繞了半天才想明白。

覺靈是佛家弟子，但與小詩的婚約是權宜之計，旨在救她的命，所以這婚約做不得數。而小詩是全家被流放，她入娼籍，若随意逃跑，隻怕全家都得賠命。

“這可真是…”悟空咂咂嘴。

“所以，貧僧心有愧疚。好在她前塵舊怨已了，來世不會再這麼苦了。”覺靈起身，看着悟空，“佛者，回去罷…”

“呃…”悟空露出奇怪的笑容。

方才在覺靈大師講故事的時候，他元神出竅，早已飛回桑落寺打死了賣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