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光越想越恐懼，他整日驚恐，那幾日，府上有人多看他一眼，他都覺得對方發現了自己拿走鏡子的行為，并以此要挾。

然後，他病了，一病不起。

何老爺請來名醫，卻診不出病因，隻看他一日日消瘦蒼白，不出半年隻怕會一命嗚呼。

何其塵卻來了。

若說現在何其光現在最不想見到誰，那一定是他這個弟弟。

“大哥，你的病……”何其塵坐在床頭，面色陰沉，他深深歎息，似乎是真的為何其光的病難過。

何其光強提精神，見他如此，擠出笑容：“大哥無事，隻是前陣辦事多了，累着了，休養幾天便好。”

何其塵搖搖頭，眼中滿是悲哀。

“大哥，不必裝了，我知你在庫房拿走了東西。”

何其光大駭，他急怒交加，一頭坐起來，瞪着何其塵看了半晌，竟一口黑血吐出來，吐到何其塵的腳上，當場冒出呲啦啦的黑氣。何其光又怕又怒，竟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大哥，答應我一件事，事後我會幫你銷毀所有證據。”何其塵靜靜的看着他，似乎很笃定他不會拒絕。

現在這種狀況，比起繼承權的喪失，何家長子監守自盜的行為更是會讓他名聲掃地，何老爺若知道，隻怕把他趕出何家也不是不可能。

“我明白了，我不會再與你競争家業，以後我會盡力輔佐你，将家裡生意做大。隻是你要明白，家醜不可外揚……”說到最後，何其光更是悲痛，他濕了眼眶，眼淚都要掉下來。

“大哥誤會了。”何其塵搖搖頭，“父親從來沒打算将我當做繼承人，他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看我們的争端。”

“我希望你做的是，今夜子時，在後院土地廟西北角，用你的一滴眉心血放在鏡面，再用鏡子照月。這件事做完，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眉心血？鏡面？”何其光露出懷疑的神情。

何其塵丢給他一個賬本。

“大哥請看，賬本上有我這幾年疏漏貪污的證據，你留着它，便不用擔心。”

“隻是，如果你不做這件事，小弟我會拼魚死網破，讓你我二人皆名聲掃地。”何其塵露出怪異的笑容。

“好，我答應你。”何其光咬牙答應。

何其塵微微一笑，離開了。

這事聽起來詭谲，但如果做成，自己拿古董鏡的事不僅抹過，還能掌握何其塵的貪污證據，可謂是一舉多得。

何其光一拍床邊，竟坐起來了。這是他近一段時間精神最好的時刻，他雄赳赳氣昂昂的起身，找來夫人，為他去廚房請廚師做了一頓大餐。

夫人見他好轉，又喜又憂。喜的是病情恢複，憂的是怕回光返照。很快便跑去廚房，親自盯着大廚好好做了一頓飯。

何其光吃飽喝足，晚上借口要自己休養，去了書房藏着。待到子時前，他披上一身黑袍，抱着鏡子偷偷進了土地廟。

他從未這麼晚來過這裡，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圓，慘白的光灑在廟裡，地面連個影子都看不見，安靜的不像人間。

何其光來到西北角，不知什麼時候，這裡多了個小小的神龛，裡面供的不是常見的佛像或是三清，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像，長相兇惡，八手八腳。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也不敢多問，從胸口将古鏡拿出來，平放在地面，何其光顫巍巍的掏出一把小刀，用刀尖在自己眉心輕輕劃了一道，一滴血掉落在鏡面，鏡面映射着那顆巨大的月亮。

鏡面散出一道一道水波紋，他的血迹在上面也逐漸融入那些波紋，如同層層疊疊的血漿彙聚，将月光緩緩吸入，最終在鏡面中心彙成了一張臉。

那張臉何其光很熟悉。

是他自己的臉。

那張臉慢慢立體，從鏡中浮出，漸漸站起身來，他舒展身體，很是惬意的伸了個懶腰，接着斜睨一眼何其光，似笑非笑的沖他點點頭。

“你…你是…你是誰？”

“我是你啊。”鏡中人心情很好，喜滋滋的看着何其光。

何其光一動不敢動。

鏡中人環顧四周，放松的吸了口氣，伸出雙手擁抱天地，随後閃到何其光身邊，笑吟吟的打量他半晌：“不夠好看，但夠了。”

何其光不明白他說的夠或不夠是什麼，隻暗恨自己蠢，被弟弟坑害。

“以後我會幫你除掉所有擋你路的人，隻需要你按時給我點血就行，怎麼樣？”鏡中人道。

“……我怎麼信你？”何其光反問。

“等等就是。”鏡中人笑笑，接着消失不見，隻留那面鏡子血迹斑斑，白色的月光反射出詭谲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