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身在佛堂，被悟空身上湧出的殺氣震感，那尊殺神被勾起當年大鬧天宮，血戰十萬天兵天将的回憶。

将别人性命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征服感。

悟空雙眼血紅，環視一周，将目光落在金佛上。

“此乃無間佛堂，一念無間，一念佛光。鬥戰勝佛，你将永遠被困在這裡，再也别想出去了……”

清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悟空聽到他的聲音，暴怒非常，拎起金箍棒就打，這一棒沒摸到清徳衣服角，反将正中那尊金佛打個稀碎。

悟空冷笑一聲，大聲喝道：“當年黃眉小兒也僞冒佛祖，俺老孫沒打死他算他命大，如今你這畜生也學到了，這世上能困住俺老孫的人，還沒出生呢！”

“呵……”

遠處傳來清徳的冷笑聲。

悟空聞聲便追，似乎忘了黛玉在身後。

“大聖……”黛玉追了兩步，發現悟空早已消失不見，無奈停步。

剛聽清徳說，此地名為無間佛堂。無間常與地獄連用，無間地獄指代無間斷的痛苦折磨。這裡以女子妝飾物引出，脂粉佛堂，無間佛堂？

金簪是寶姐姐的，眉筆脂粉又是誰的？

黛玉轉身去找寶钗屍身，卻見寶玉阿蟬等都在佛堂邊一間耳室裡躲着，寶钗躺在耳室中間。

先前沒看到，寶钗的臉色竟有些不忿。

黛玉看向寶玉。

寶玉并沒有回應，他抱着木魚，看向清徳聲音的方向。

“寶玉，寶玉？”黛玉低聲喊道。

“何為寶，何為玉，何為寶玉？傳國玉玺，可算得寶玉？”寶玉問道。

阿蟬十分自然的纏在寶玉肩頭。他的一魂在寶玉身中活的惬意，寶玉天然的至情至性，是陰性魂靈最舒适的居所。

“至貴者寶，至堅者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黛玉話一落，眼淚滾出來。

昔年參禅笑語又在耳邊，寶玉身形一頓，似乎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舊時知己今又回來，寶玉腦中走馬觀花般将過往舊事重現一遍。

“……”

“林妹妹，久未見，你，沒變。”寶玉混沌驟醒，眼中出現清明。

“你……你……到底發生了何事？”見寶玉瘦成這樣，渾身沒有一塊好皮，黛玉很難過。

“家族興衰，起起滅滅，循環往複罷了。”寶玉輕歎一口氣，看向寶钗。

“你與寶姐姐……發生何事？”黛玉擦了一把眼淚。

寶玉盤腿坐在寶钗面前，伸手想碰碰她的頭發，卻停住了。

“都說我為見你，對她下毒。可我從未做過這樣的事，也不會去做。”寶玉凄涼的笑了笑，收回手指，“你走後，賈府慢慢就敗落了，當年妹妹跟我說看賈府出的多進的少，我不當回事，隻在乎會不會短了你我的。”

“母親安排我娶了寶姐姐，原本相安無事的過日子，草草一生也就過了。”

“大概是我命格如此，尋常夫妻美滿家庭和睦對我來說，我沒心思，它也不會落在頭上。寶姐姐吃了一碗茶，便毒死了，那碗茶是我端給她的。”

“但我沒有下毒。”

寶玉看着寶钗，她比當年瘦了些，雖然臉盤變化不大，手臂手腕有些枯黃了。

“我信你。”黛玉點頭。

“這句倒是真的，哈哈哈。”阿蟬繞到前面來，歪頭看寶玉，“我有一魂藏在你身上。”

阿蟬缺的魂在寶玉身上，當初寶钗死後，寶玉百口莫辯，背上了殺妻的罪名。嬌生慣養的怡紅公子哪受過這等委屈，當場發了瘋，魂昏魄迷。于是阿蟬的一魂就取得了寶玉身體主導權，直到黛玉再出現，他才醒來。

阿蟬那一魂可以感受到寶玉的心聲，這一人一龍，也算是魂魄共生了。

“這裡是阿清的家嗎？”阿蟬好奇的四處張望。

對這隻小黑龍，清徳明明在意的不得了，他竟沒有搶走他，反而任由阿蟬與寶玉黛玉一起。難道是笃定他們不會傷害阿蟬？

其實清徳非常想把阿蟬帶走，隻是金簪眉筆脂粉三物皆依不同香魂的怨氣，帶上他自身修為，才召出無間佛堂，他沒有餘力去對付黛玉手中寶珠。

對于悟空，選擇迷惑不了他，想通過旃檀功德佛等人來脅迫他，好像也成不了事，隻能将他鎖在無間佛堂中。

說起來這無間佛堂啊，也是一間神器。佛言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别離，五陰盛乃人間八苦。那三件寶貝，對應了其中三苦。

苦極生佛。

無盡的苦痛折磨，才能鍛造出一尊佛。

也是苦行僧的理念。

現在清徳手上隻有三件寶貝，佛堂效用隻有八分之三，他須全力以赴，才勉強鎖住悟空。

阿蟬隻能暫時先放在寶玉黛玉身邊。雖然林黛玉有能制住他的能力，但此時悟空跑不見了，寶玉又安好，她沒有殺阿蟬的理由。

黛玉拍拍阿蟬的頭：“他都放心把你扔給我們了，你還好奇呢？”

“阿清有他的道理，我信他，無需猜疑。”阿蟬好奇的打量耳室裡的一尊千手觀音，“他是誰呀？怎麼有這麼多手？咦？手心上怎麼還有眼睛？”

千手觀音是南海觀世音的三十三化身之一，相傳他當年立下誓言，要利益安樂一切衆生，願與地藏王菩薩一同，共度人間百姓，同度地獄惡鬼。但過了很多年，地獄不曾空，人間也越來越像地獄。

菩薩開始懷疑誓言，這懷疑讓他身體炸裂，真正意義上的炸裂。

後在衆佛菩薩羅漢加持下，他碎裂的身體再次聚攏，長出千手，每隻手中都有一隻眼睛，号千手千眼觀世音。

菩薩的像香火旺盛，他眉眼低垂，不看衆人，也不看岸前香火。

“啊？為衆生下誓言，又為誓言炸裂？”阿蟬驚訝道。

“人也好，佛也罷，成聖成仙之前都會有無數次的自我懷疑，你看你的阿清，都擴大到懷疑天地因果了。”黛玉說道。

“照你這麼說，阿清隻是犯了成佛前的小錯誤罷了，你跟那隻猴子幹嘛對他那麼兇。”阿蟬不解道。

“觀音菩薩自我懷疑，頂多自我炸裂一下。你阿清懷疑因果，懷疑自我，他不去自爆，他去爆别人。這是佛嗎？這是魔。”黛玉道。

“佛魔一念間，《五燈會元》裡也有放下屠刀就地成佛的典故。”阿蟬辯解道。

“你被他迷惑了，我不跟你争執，大聖現在身處險境，我要去找他。”黛玉拍拍寶玉的肩膀，“寶玉，你……”

“我在這裡，守着她罷……”

寶玉拿出木魚放在身前，一敲一念，這幾年阿蟬的一魂日日誦經，經文釋義潛移默化的進了他心中。

冤死的發妻，曾經的玩伴友人，縱是心中沒多少所謂知己的情愛，長久相伴也如家人一般，纏繞着他過往二十多年的經曆。

寶玉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甯靜，前所未有的虔誠，似乎這一次，他真正在佛經中找到了自己。

才一念，便已入定。

阿蟬的魂魄也得到安定，盤在他肩頭，靜心聽經。

見他如此，黛玉心下稍安，也雙手合十稍稍俯身，随後追着悟空的方向去了。

……

無間佛堂内有金佛菩薩，童子童女，并瓜果鮮花等一衆供品，還有無數通道無數小間，悟空追過一間，一回頭，又見一尊金佛。

這次是彌勒佛，笑呵呵的挺個大肚子看着悟空。他笑的前仰後翻，似乎悟空在此處出現是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