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走過這條路，沒見着幾個人吧？”婦人扔下一片瓜子皮。

“确實如此。”黛玉點點頭。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像得了什麼傳染的疫病般互相懷疑，全部如此，隻要有媳婦丈夫的，哪怕是誰家姑娘有個相好，都這樣。呵，說來也可笑，這幾天，我還擔心我家那橫死的在下面，會不會和别的什麼女鬼對上眼了……”婦人從袖中抽出一塊洗的看不出顔色的帕子，細細摩挲，“這還是他當年偷偷送我的呢。”

強壓住悲傷，婦人又換上笑面。

“您二位看着感情好，可不能住在這裡，否則互相猜忌，再恩愛的夫妻也要背恩無愛喽。”婦人說道。

“多謝大姐指點。”悟空施一禮，又多給她一倍的茶錢。

“哎喲喲，二位一定會幸福發财的！”婦人接過錢，笑眯了眼。

悟空與黛玉出門前，黛玉想到什麼，突然回身問了一句：“你說附近有情人的都會相互猜忌，那他們怎的不離開這裡？”

“呵，兜裡沒幾個子的人才住這裡，什麼情情愛愛，還沒有一個剛出鍋的大燒餅來的實在。”婦人思緒被勾的很遠，她放下手中瓜子，“這裡都是窮人，好不容易有了住的地方，不會因為影響情意就離開的。”

“賈漢子和他老婆沒了後，沒有一個人搬走。”婦人凄涼一笑。

……

黛玉與悟空走出門，她垂頭思索，半天不言語。

“姑娘怎麼了？”悟空忍了好久，終是開口詢問。

“……”黛玉沉吟一會，說道，“沒什麼大事，隻是覺得我一直活在他人蔭護下，如當年晉惠帝般說何不食肉糜。還好，還不算晚。”

“有的人天生富貴命，有的人天生窮苦命，能逆天改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世上又有幾人，姑娘無需自責。”悟空勸慰道。

“嗯，我明白。所以這次……”

黛玉狡黠一笑。

“讓我一個人試試，如何？”

“……”

“何意？”悟空鮮少見黛玉如此，瞪圓了眼。

“我去他們家睡一睡，看能出現什麼噩夢。”黛玉一笑。

“不行。”悟空直接拒絕。

“哎呀，大聖也看了，此地無妖氣無魔氣，噩夢不傷人身……”

“不傷人身，但傷人神，姑娘難道認為神不如身？”悟空急道。

“……”黛玉牽過他的手，微微笑道，“大聖也着相了呢。”

“什……什麼着相？”

“此處噩夢不斷，若我不入夢，大聖會自己入夢，對嗎？”黛玉問道。

“俺老孫修為……”

“嗯，大聖修為深厚，自是不怕噩夢。”黛玉打斷他，繞着他轉了一圈，眼睛變得幽深，“你守在這裡，我一人入夢，若有什麼問題，你随時喚醒我就是了。”

見黛玉眼神變化，悟空莫名心裡毛毛的。

“天上地下都知道，大聖有本事，我隻要跟着你，死一百次都能救活。”黛玉看向賈環宅子，微微眯眼，“可我想自己獨立一點，就一點點。”

悟空突然想起玉華州大皇子，自己在取經路上收的徒弟，當年給他注了仙氣讓他力大無窮，自己也認真教了他本事。

如果今天是他在這裡，自己會不會讓他去試試。

答案是會。

願意向上的人都不甘于永遠在他人保護下活着。黛玉與自己一路同行，她的聰慧機敏自己看在眼裡，愛慕她，将心交給她，不僅是同舟共濟這麼久，更是她的那份沖勁讓自己動容。

身處賈府漩渦努力脫離，雖然修為沒多少，但遇到妖怪魔人，她的機巧心思有時候更是破局關鍵。

自己因為她死過一次，就将她看的緊緊的。

确實是着相。

着了自己的相。

自己怕失去，就要困住他人。

“姑娘願意以身破局，俺老孫佩服。說一千道一萬，俺定會護你周全。”悟空将黛玉拽到身前，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黛玉有勇有謀，才華出衆，這樣的人不應該隻活在誰的身後。

黛玉不由自主的擡手，摸摸悟空臉頰，噗嗤一笑：“我就知道，大聖會懂我的。”

二人進入賈環的家。

裡面灰塵密布，桌椅破破爛爛，就連床鋪也髒兮兮的。悟空找了一圈，沒看到任何眉筆。

“那是一隻青雀頭黛。”黛玉眨眨眼。

“姑娘怎知？”悟空奇道。

“大聖是出家人，不識得脂粉眉筆當屬正常。”說到他是出家人的時候，黛玉臉頰微紅，她躲開悟空視線，“清徳拿出那幾樣東西的時候，我掃了一眼，确是青雀頭黛。這種眉黛雖不算特别貴重，但對于離開賈府的賈環，算得奢靡了。”

“原來如此，看來俺老孫也有聞所未聞的物品啊。”悟空笑道。

“好了，想來那隻眉筆被清徳帶走了，我們在這裡找不到線索，剛好我有些倦了，睡會。”黛玉歪頭看悟空。

“看什麼？”悟空撓撓頭。

“床挺髒的……”黛玉托腮。

“得嘞，姑娘入夢，俺老孫給您打打下手。”

悟空小跑出門，去找隔壁婦人要了簸箕掃帚和嶄新的床單被褥。

“您這是？”婦人震驚。

“賤内不信邪，要睡一覺看看是什麼夢。”悟空解釋道，轉身就跑。

留下婦人搖搖頭。

“良言難勸該死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