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扶上手指,心中默默呼喚悟空,同時以意念驅動手背上菩提老祖所贈寶珠。一道白光閃過,她感覺自己能動了。
她立刻半蹲俯身,不管彩霞的頭顱腐爛的有多嚴重,黛玉雙手捧住她的臉頰,湊在她耳邊說道:“明白了嗎?他愛的從來都不是你,而是‘賈環之妻’該有的模樣。”
“旺兒想讓你當兒媳婦的時候,他明明可以阻止,為何沒有阻止?”
“趙姨娘都願留下你,即便賈環是庶子,難道求不得一個丫鬟?你在他眼中,隻是一個普通丫鬟,與彩雲,金钏兒玉钏兒沒什麼不同。”
“你離開賈府,丈夫早亡,有手藝能持家,又有一些儲蓄,再遇到出獄的他,他戴罪之身走投無路,娶了你。”
“恕我直言,除了你,沒有人再願意嫁給他了,你是他沒有選擇的選擇,你明白嗎?!”
“……”
彩霞雙眼滲出黑血,将黛玉雙手也染的血淋淋。
窗外虛假的桃花雨突然變成血雨,将唱童謠的嬰孩吞噬。
“是啊…你是走投無路,才願娶我的。”
“你嫌我嫁過人,不願讓我和男人說話,甚至我懷了你的骨血,你也當我在外面偷人偷出來的……”彩霞趴在窗邊,伸手想擁抱窗外消失的嬰孩,但她怎麼也推不開窗戶。
賈環的屍體也撲到窗邊,瘋狂抓撓彩霞眼前的窗棂:“回來!你的眉還沒畫完!”
每抓一下,就有一道血痕浮現在彩霞腐爛的臉上,漸漸組成一對完美的遠山眉。
彩霞的屍首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大笑,笑聲中皮肉盡褪,隻剩一具挂着血絲的骷髅。她舉起腿骨,狠狠砸向梳妝台——腿骨斷裂處,那支青雀頭黛終于露出真容。
黛玉本能地撲過去抓住眉筆。觸碰瞬間,另一部分的記憶洪流般湧入:
“你該離開他才是,他還當他是賈府的少爺,當你是他丫鬟哩。啊呸!照我看,你離了他,嫁個靠譜的漢子,你做手藝,漢子做活,再要個娃兒,和和美美的日子怎的都能過好。哪像現在,孩兒都保不住!”隔壁婦人嗑着瓜子,狠狠啐了一口。
“可我愛他,他……也愛我。”彩霞低下頭,抓着裙角,痛苦萬分。
“情情愛愛的我是不懂,我隻看見你丢了娃兒,一身傷。要我說,咱們女人家跟男人碰起來,心裡身上都要傷一層,既如此,不如遠離他們啊!我家那位走得早,我現在過得要多美有多美!”
“……”
彩霞知道她說的對,她說的太對了,但她一想到離開賈環,就覺得有人剜了她的心般,痛的不能自已。
罷罷罷,縱使死在你手裡,我也不要離開你。
“……”
“這才是執念所在。”黛玉攥緊眉筆喃喃自語。不是恨,而是彩霞至死都在等待——等待賈環為她畫一次完美的眉,證明那扭曲的感情确實是愛。
屋裡也下起了血雨,兩具屍首繼續纏鬥,從生而死,從死到求死不得。
黛玉靜靜的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倆。
彩霞擁着潑天的仇恨與愛意,黑發從骨髓生出,将賈環包裹的像個粽子,賈環吱哇亂叫,尖利的指甲,蠻橫的力道竟破不開半分。
“你愛我嗎?”彩霞問道。
“你是…我的!”賈環怒道。
“如果當初你遇到的是彩雲,你會娶她嗎?”彩霞問道。
“也是…我的!”賈環歇斯底裡的吼道。
“……”
彩霞放開手。
“如此……也該結束了。”
賈環撲上來,面容猙獰的想抱住彩霞,卻被層層黑發攔截,摸不着她半分。
他們的家突然變得無限大,狂風席卷,将門窗吹的大開。彩霞站在風的盡頭,背對着賈環,也背對着黛玉。她垂頭低語:
“眉骨新霜白,不似遠山青。”
“從今各生死,勿複說曾經。”
“從今各生死,勿複說曾經……”黛玉跟着她念了一遍,心有所悟。
下一瞬,彩霞消失不見。
血雨鋪天蓋地,賈環嘶吼着沖出去。
黛玉在一片混亂中,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