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後一半不幹我事。
我承認的确是我,是我把長孤劍自澗底喚醒,招它來救下來自俱動天的少年,可後面跟朱師叔一唱一和,又把冰魄砍成渣渣等等,完全是它自行其是。
依照常理既然劍心乃自識海蘊育而生,長孤劍對我而言本該如臂使指才對。過去數百年确實也如此,但如今我不是個連金丹都沒結成的廢柴麼,長孤劍卻是化境為至寶,我識海淺薄,委實兜不住這位大神,隻能溝連神意傳遞思雲。
若做一比,便是兒皇帝和跋扈藩鎮。
長孤劍雖有靈識,但尚未化形,這縷靈識就如頑童一般,随心所欲不曾克制。我能做的不過是傳去心意——至于它聽不聽,我真是管不動啊。
你見過哪家小熊孩他爹說啥就是啥?我現在得擔心它長成個哪吒!
孤劍在天,臨風肅定。
茹苓又哇了一聲,對辮子姑娘小聲道:“你不是說看不到李劍尊?我怎麼覺得能看到,心怦怦跳。”她的小夥伴撫心蹙眉,“可是人人都說李劍尊過世了呀。”茹苓笃定搖頭,“不像不像。你說得對,形容不出呢,你看這劍威風的樣兒,我回去都不知道怎麼跟師兄師姐說,真見了他人就更不知道怎麼形容啦。”
此刻青劍一震,陡然轉動,劍鋒遙指遠方。
殿中賓客一陣嘩然。
茹苓一把抓住我,緊張兮兮,“師兄師兄,難道有強敵?”說着眼睛一亮,“莫非李劍尊真的來了?”
李劍尊被你掐得胳膊都腫了。
我沒告訴她這是長孤劍聽到她話高興的正撒歡,隻皺眉将小臂抽出,“不許多嘴。”掃視四裡,隻見那赤袍少年腳踩金光,身形翩翩向南而去。因青劍悠悠在天,場中餘下的千重弟子雖面面相觑,倒無人阻攔。餘下衆賓客都面現尴尬狐疑之色,顯然不知是走是留。
越莳這倒黴新郎倒還神色自若,正在與扈香主交代什麼。
我也有點犯難,本來這場親事之後,賓客該在外院落腳小憩數日才對,當中尋親問友供奉攀附種種事情不一而足,我也打算去趁這個時候去撸會若草,隻是如今這門親事也不知到底算不算結成功,反倒是目睹了劍派内鬥,恐怕不一定會留客,會若草……這可如何是好?
我本來就在頭疼,那頭長孤劍還在識海裡瞎鬧,非要跟着我走不可。
我能讓它跟?
今天它跟走,明天李閣依然健在的消息就得傳遍三千界,接着對頭們就得“雪片般飛來”。長孤劍不入識海它就是個程咬金,隻會三闆斧,然後嶽襄從上到小連雞帶狗都得被剁成肉餡。
至于為什麼不重歸千重劍派,個中情由無比糾結複雜,總之我死都死了,就入土為安吧。
然而千般理由百般苦勸,這小劍崽子就是不聽。
——不行,今日召你乃是不得已,你在徹湖澗底自行修煉……
——不行,我如今功行淺薄,待重返煉虛那日自會喚你……
——不行,現下是真的不便……
——不行,相信我,時日不會長,百年内,不,六十年内必至煉虛……
——真不行……
嚴師弟張望半晌,輕聲道:“二師兄,這神劍自嘯……莫非有些此地果然有些不妥?我等要不要該速走?”
什麼神劍自嘯……那是它在扯着脖子嚎好嗎?
我無力的擺擺手,“且等等看其他派别如何主張,不急于一時。”
嗷嗷哦嗷嗷嗷嗷嗷嗷哦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哦嗷嗷嗷嗷
——閉嘴!
嗷嗷哦嗷嗷嗷嗷嗷嗷哦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給我走你!
嗷嗷哦嗷嗷嗷嗷嗷嗷哦嗷嗷嗷嗷嗷
——不走就滾!
嗷嗷哦嗷嗷嗷嗷嗷嗷
——明天我再煉把劍!
嗷!
空中劍嘯忽止,長孤劍緩緩擰轉,驟然朝下一拍。
劍風勃然,将我這方幾張桌子一并掀飛,杯盤碟碗齊刷刷飛上半空,稀裡嘩啦的碎了一地。
長孤劍空中躍動數下,忽然一聲長鳴,徑直射向撄鋒劍山,徒留一地狼藉。
這番變故猝不及防,千重派執事弟子對着劍尾巴發呆半晌,才想起用清潔符打掃這攤亂像。隻是這個符咒總不好對着客人使,嶽襄又不像其他門派那般有錢,我們仨都沒穿法衣,因此身上不免濺上點仙家飯菜。
我從發巾上摘下一片菜葉,想着這都是拜發牛脾氣的長孤劍崽子所賜,心情十分複雜,正欲拍打袍襟,耳邊忽傳來一聲輕笑,有道人影無聲無息間來到近前。
這人一身大紅喜服,清眸流波,笑容如溪光閃爍。
“在下越莳,見過嶽襄道友。”
如今非瀾閣少主功行高出我三個大境界,人都到了兩步外,我這裡還毫無察覺。
他也不過是雪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