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隻是微笑拱手,“如此祝真人一路順遂,功行大進。”
小狐狸揮揮手,“叫我李夫人。”說着從懷裡掏出根線香遞給我,“若你遇到麻煩,焚香便是,我自會前來助你。”說着粲然一笑,身形頓逝。
我手捏線香感慨萬千,待他走了老半天才想起來一事。
咦?還不知道他真名,哼,要我說胡正經這名不是挺好嘛。
劍修金丹後修煉有成,識海内法劍自蘊,待法劍出世便可禦風而行。我遍覽識海,不見劍胚蹤迹,心中了然:兩世為人,依舊隻有長孤一柄法劍。也罷,總比長孤劍萬裡迢迢來追殺它後輩來得好。隻是手執長孤便是明明白白向天下昭示自身,煉虛之前萬萬不可如此作死,然而這樣一來數十年間手中便無法劍可用,委實兩難。
也沒啥難的,哼,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找把上好靈劍好好淬煉便是。
我打定主意,當下回轉山門,一路過海翻嶽,數十日後終于回到嶽襄山。
方至山門一人已率先迎出。來人身材高瘦相貌斯文,隻是面頰隐約透出蒼灰之色,正是當今嶽襄掌門,元嬰真人謝瞻。
師兄面露微笑,“我遙感有異,果然是師弟成丹。六十載凝結金丹,師弟果然天賦非凡。”
天賦非凡……
若李閣不死,魂魄不複位,這具身軀再過六十年也難成丹。我自然不能實話實說,謝師兄是我兩世唯一師兄,自然要恭恭敬敬,當下謙虛幾句,與他一同回到正堂叙話。
師兄道:“前些日子嚴柏和茹苓已經回山,現下正在修煉,師弟倒比他們回來得還要晚。”
我哈哈一笑,将此行大緻講了,隻是省過若幹舊事不提。
掌門師兄倒有些驚喜,“不想師弟能有這番造化,與千重派結下交情,好,好,好。”
這交情不結也罷。
我見他氣血依舊灰敗,暗自搖頭,便道:“想來這幾日顧真人就會遞過三苦柴等物事,到時小弟開爐煉丹,師兄不妨稍等。”
師兄面上喜色淡去,正色道:“師弟苦心我焉能不知?不過此事卻也不必麻煩。”
我眉頭略挑,奇道:“師兄何意?”
師兄搖頭道:“無心火三苦柴定真爐,這些都是何等珍貴的物事?便是煉虛真人也輕易難得。按師弟适才所言,這守約之事本也未成,我嶽襄小門小派,又何必為我一人欠千重偌大人情?師弟既有此際遇,當把這份機緣用在自己身上才對。”
我也搖頭,“師兄此言差矣。顧真人此行乃是為自家私事,要欠也是欠他人情,扯不到山門之間去。若說有此機緣,”我哈哈一笑,“若非為師兄之故,何來機緣?這本也是師兄的機緣。”
師兄看我片刻,神色十分溫煦,“師弟也知道我不過中人之資,終究大乘無望,留得此身支撐山門就已足夠。種種人情與靈藥,用與不用,何時要用,師弟為自家前途斟酌便是。”
原來如此。
我大笑出聲,“師兄三十歲方初叩山門。敢問師兄尚在凡間之時,可有一日想過今日自己歲數已達四百?師傅不過金丹修為,師兄拜師之際,可有想過一日晉升元嬰?師兄數十年來苦受舊疾折磨,可有一日想到竟能有補真丹在前?既然如此,又談何大乘無望!”
“修仙問道本就是逆天之途,師兄又怎可聽天由命?到底我命由己不由天!”
掌門師兄被問得愕然,半晌揚眉,離座向我見禮,“不想我謝瞻舊病纏身多年,竟連心氣也耗沒了,今日還要多謝師弟指點。”眉宇間郁色一掃而淨。
我起身向他回禮,誠懇道:“若無嶽襄,李平今日不知人在何方,還要多謝師兄百年來兢兢業業維持山門”
我二人見禮已畢,相視而笑。
師兄弟這麼多年,客套話也不用說,當下就商量起山門諸事來。謝師兄心事既去,格外放得開,便道出服用丹藥之後将要閉門修煉三載,山門諸事恐怕要我一肩擔。
這個倒沒想到,我登時就有點愕然。
師兄面現歉意,“師弟金丹初凝,自當好好體會……”我擺手,“并非為此,是小弟擔心應付不來。”
千真萬确,委實如此。
各門各派首席大弟子本來就是未來掌門,但在千重劍派這裡卻是頗為不同。
掌門師叔這一輩因為各種緣故,門下弟子紛紛折戟,所以師傅收我入門時,居然陰差陽錯成了這一輩的老大;雖然後來不少入門的師弟師妹年紀更長,但是論資排輩,我的确是當之無愧的大師兄無誤。
當初師叔也确有意讓我接掌山門,不想我這邊功行實在進境太快,一百四十年跨入煉虛境,掌門和師尊師叔欣喜之餘,又不得不改變了主意。
那時人人覺得我将來保不準要飛升,總沒有上一代掌門尚在位,下一代掌門便飛升的道理,于是掌門默默改變了人選;到後來我大乘了,這個“保不準”變成了“肯定會”,大家都覺得掌門真人果然決策英明。
确實英明,區别隻在于我沒飛升,而是挂掉了。
也因為如此,雖然山門資源無限傾瀉自身,從不為外物發愁,可種種細務我是經驗全無。
靈田我就看個景,不錯,這裡綠油油,那裡金燦燦,哈哈。
靈石礦,哈,是兩百還是三百處來着?
靈藥?園子裡小妖精喜歡和我玩算嗎?
幾百年來我就是山門的金字招牌,誰見過招牌關心賬本?
所以說本文突然改成修仙種田流了是嘛?
師兄見我面露難色,便道:“師弟,我……”
不等他說完,我已點頭稱是,“好。”
這回師兄面露歉意,“我初時有些考慮不周,師弟一心向劍不理俗物,也不必勉強,我再想其他辦法就是。”
我笑了一下,“師兄哪裡話來,你何時見我勉強過自己?我确實有心一試。”見他面露訝然,慢慢道:“我從前認定修行緊迫不容駐足,然而很多事情回頭去看,才發現竟然留憾。人生在世,或許不僅僅是為了急急趕路,有時瞧瞧風景也不錯。”
師兄面上露出深思之色,半晌展顔一笑,“師弟疏闊,我不及也。”
我二人正在懇談,外面旋風般刮進兩人。前面一個少女明眸皓齒,翠裙黃衫,正是茹苓。
茹苓沖到我身邊,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二師兄回來啦!”突然間眼睛睜得老大,“咦,師兄變帥了!”
我:……
我在她腦門上彈了一記。
後面少年青衣素袍,自然是嚴柏。他扯扯袍襟上前見禮,眼中露出歡喜之色。
師兄笑道:“茹苓眼睛倒尖,你們師兄如今已結金丹,形容稍有差異也不稀奇。”
二人險險蹦了起來,茹苓更是拉着我笑個不停,“我說師兄怎麼變帥了!”
我極少照鏡子,這個事倒真不知道,想來變化甚為細微,顧惜崇和小狐狸都沒發覺,也隻有這些朝夕相處的師兄弟才看出些端倪。
我眯眼瞄她,“我不是人如其名嗎?”
茹苓毫不心虛,“是啊,平易近人啊!”接着雙手捧腮陷入憧憬,“哎呀,師兄要是每次晉升都能變帥一點,等飛升時候一定英俊無比吧。”
這話我愛聽,不過長相俊不俊實在無關緊要,李閣本尊倒俊得很,也沒見飛升,隻見挂屍。
不對不對,這長相很緊要,千萬可别越長越返祖,到時候馬甲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