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容易踐諾難,僅僅十天以後靈植夫老邱便再來嚎啕,哭泣甚哀如喪妣考,茹苓嚴柏噤若寒蟬,蹑手蹑腳從殿内溜走,隻留我一人如坐針氈。
——代掌門啊,您看看,紫芝連花都不開了呀!
我接過枯萎芝幹,看着根須處無數被劍意射死的小蟲,頗覺莫名,“這害蟲不都死絕了?根也沒傷到,咱家這個劍法舉重若輕,咳咳……還算行吧?”
老邱氣得胡須直翹,“這還行?!這些啾啾蟲引動天地靈氣,乃是紫芝生存之本,如今都死絕啦就這還行?”
我好懸沒噎着,着實想不到世上居然還有這等好蟲子。老邱氣得連代掌門都不叫,憤憤丢下一句,“李平你就瞎整吧!”一甩袖子拔腿就走。
我能讓這活神仙跑?趕緊沖上前把他攔下,堆起笑臉請他上座,又奉茶又賠罪,待他消了氣,手拿芝根聽他細細講來,才知紫芝伴有八蟲,五益三害;青芝則常生七蟲,五害兩益;當夜趕去芝園,一把劍芒撒下,将各種蟲子一網羅盡,接下來就開始埋頭琢磨這些蟲子喜陽還是喜陰,厭氧還是好氧,爬得快還是慢,哪些白天動,哪天些晚上忙,當真是廢寝忘食,中宵不寐,勤勉程度堪比當年初入劍閣,連帶身邊随侍的田羅也卷得飛起,連夾筆的手指都腫了兩根。
待我連這些蟲子爹媽叫啥都記得絲毫不差,匆匆數日已過,而心中思緒亦已晴明,這些小蟲子害益相間,偏形态習性既相似又有異,輕不得重不得,遍思生平功法,竟無完美禦敵之術。
這倒是小事了。
這晚我來到芝園,恰逢昨夜暴雨如注,白瀑似缟,割裂山青。
耳邊喧嚣水聲,眼前暮色藹藹,我心有所感,信手折下段新枝,手腕輕斂間,真氣徐徐流轉。
待真氣轉過第四個大周天,已是北鬥漸消,東方吐白。
山瀑不知何時已消去暴烈,唯有散珠飛旋,挂滿朝霞。
芝園清氣氤氲,袅袅似煙。
紫芝青芝似自美夢中醒來,嬌豔如潤。
紫青劍術自此而始。
翌日老邱來到園中,眼見滿園靈芝鮮鮮灼灼,險些摔了個跟頭。他一根一根小心摸過去,兩隻手掌顫巍不停,幾次想開口,瞅瞅我,到底忍住沒吭聲,隻埋頭細看。兩日過後眼見靈芝依舊韌立,并非回光返照,這才跑來問個究竟,我便将紫青劍術一事講了。
老邱聽得又驚又喜,搓着手道:“……代掌門,這可勞您費心啦,這個劍難得很吧?”
我重撿自家尊号,心滿意足,笑道:“說難卻也不難,你想學也行,我挑簡單的寫給你就是。”說罷揚手招過千張券,挑了幾處容易上手的關竅寫了遞給他。
老邱大喜過望,雙手捧過沒口子稱謝,又小心問是不是對所有靈植都有這般奇效,見我點頭,嘴巴咧得合不上,卻又跺腳歎息,“這些年靈機可不怎麼樣,每年蟲子都不老少,周圍和咱們一樣的小門小派遭災的成片成片的,哎,也就咱們運氣好。”
我哈哈一笑,“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你若有心相助,不如将這劍法傳與他們如何?”
老邱吓了一大跳,“這,這如何使得?這可是掌門自家珍寶哇!”
我略不在意,“心血來潮之作,何足挂齒,你自己決定即可。”
老邱身軀微微發抖,愣了半晌,忽然噗通跪倒在地,砰砰砰連磕幾個響頭,甕聲甕氣的道:“但願天下道爺都像掌門一般!”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其時茹苓嚴柏相伴身側,面面相觑,待老邱出得殿去,茹苓第一個蹦出來,“師兄,你那劍術可當真有效?”
——可真不愧是棒槌的師妹,百年間敢質疑我劍術者,她還是頭一份。
我冷哼一聲,“我亦不知,不如你來試劍如何?”
茹苓眼睛亮得驚人,嚷嚷道:“既然這般有效,師兄如何就這般傳播出去?應該是我嶽襄不傳之秘才對!”
我本不欲答,卻又轉了念頭,道:“我來問你,凡夫俗子窺見仙門妙徑,其幾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