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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無央之域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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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場戲唱的是名劇雙股钗。大緻講的是個一名姓鄭的書生家門落敗,但曾被指腹為婚,有幸娶了本地士紳之女,婚後不久他去京中赴考,臨行前将兩股梅花钗分開,與妻子各執一支作為信物。他走後不久府尹之子吳公子邂逅鄭妻,驚為天人,勾結其繼母将人強娶,鄭妻本拟自盡,但發現自己已有身孕,不得已隻能嫁了大家公子。

話說趕考的鄭公子高中榜首,被之前邂逅的西涼公主一眼看中,為了兩國大計,也隻能含!恨!去西涼做起了驸馬。

十八年後,鄭妻親生子又上京赴考,自然又是狀元,恰逢新一代西涼小公主招親,兩人奉旨成婚,新婚夜各自拿出一隻梅花钗,發現嚴絲合縫對得工整。于是青天大人出馬,經過一番追查,發現當中隐情,最後繼母胡大娘和吳公子等被請上狗頭鍘,鄭書生夫婦重聚後鄭夫人當夜懸梁,于是驸馬爺給前妻立了塊碑。

完。

當然這隻是個梗概,其中還有一堆小人物跟着攪合,什麼狠心繼母,忠烈丫鬟,慷慨義士,要命差官啦等等等等,不容我細表那邊鑼聲陣陣,台上已唱到了鄭氏夫妻離别,吳九吳公子大搖大擺逛後花園,突見鄭夫人(桃花)立誓要娶,于是派我這個差役跟桃花那狠心繼母商量。

這狠心繼母胡大娘乃是孫七反串,不過他此刻銀發鬓,紫罩衫,三寸金蓮步,絲毫敲不出漢子模樣。我也隻能硬起頭皮,按照腦海中影影綽綽浮現的念詞做戲,還好不用唱,要不就我這荒腔走闆的聲調怕是得把黃老爺魂兒給吓歸位。

好容易熬過這場,我趕緊下去,那邊胡大娘還是怕不妥當,派人傳話給鄭公子貼身小厮王六,讓他給鄭公子酒中下毒,不巧下毒這幕被微服私行的西涼公主窺破,派貼身丫頭調換了酒盅,于是反倒是王六中毒而死。

這時女扮男裝的公主帶着她的侍女已與鄭公子邂逅。不消說,公主自是鄭四娘子所扮。她這男人芯套了女人皮,如今再套回男裝裡,怎麼瞅怎麼别扭,她那個侍女(小紅)更是大馬金刀,虎虎生風,哪裡是公主與侍女,分明是皇帝與馬夫。

公主眼望鄭公子,眼冒桃心,叫過小紅悄悄去換毒酒,小紅殺氣騰騰的迎聲而去。我忙拎起鑼應景一通猛敲以示緊張,這架勢連隔壁家的雞都能吓打鳴,可王六他耳背眼瞎,就楞沒看見小紅手忙腳亂的換酒盅,反倒舉起酒杯向鄭公子谄笑一聲,祝他高中狀元,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戲台之上并無真正酒水,吃吃喝喝皆是虛做動作,這酒盅自然是空杯,可這王六舉止十分自然,咕嘟咕嘟飲酒下肚,就連喉嚨也跟着抽動數下,似乎當真吞咽純釀,不多時就連腳步都虛浮了起來。

早在他舉杯之時,我便隐覺不妥,卻一時不得其解,隻凝目靜觀,忽聽“當啷”一聲,王六失手将酒杯摔碎,他身形也跟着踉踉跄跄,似醉漢步伐不穩,接着,喉嚨中發出呃呃聲,兩隻手突然痙攣,直直抓向喉嚨。

咣當一聲,他對面鄭公子也酒杯脫手喚出聲來,“王六!”

王六卻似充耳不聞,兩隻手死死扣住自己咽喉,越攥越緊,直捏得血絲一條一條鼓出眼眶。他絕望的瞪向鄭公子,張嘴似想呼救,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那雙手猶如鐵鉗,不斷用力狠狠内叉,直至十根指頭深深勒入血肉之中。

戲台上下,一時隻有骨骼嘎啦嘎啦掰裂之聲,這王六竟将自己頸骨一節節拗斷扯開,鮮血不住從他斷頸處噴湧而出,直将半邊戲台染得通紅。

噗通一聲,王六失去支撐癱倒在地,殘軀不住抽搐,漸漸失去生氣,唯有頸間雙手,仍舊攥緊半截殘皮不放。

濃烈的血腥氣充斥鼻腔,台上台下,無半人做出動靜,我耳邊仿佛響起老班主殷殷叮囑。

——若是你們不真刀實槍将全身本事都耍出來,黃老爺見怪可擔不起。

原來是這樣的真刀實槍。

我輕輕舒了口氣,不及多想,就見那邊公主與侍女隔窗而望,做竊竊私語狀。而兩側簾布無風自動,無聲的催促下一幕。

我朝地上漸漸隐去的屍身望了兩眼,眉頭微皺。

此時台上台下,數雙眼睛齊齊望來,眼底神色各異,卻始終無人做聲。

繼王六下毒之後,下一節便是“錢差官千裡索命,勇公主一夕救郎”的橋段,講述的是為救美人,公主毫不猶豫将錢差官戳個透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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