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們圍着一爐新火,遙談上古逸聞,萬年異獸,時而争論不休,時而舉杯對飲。
艙外雷聲正切,秋雨催江,小舟逆風破浪,刀一般劈碎電光。
——哼,待我成道之時必要複現此獸,看它是不是真如你們說的那般稀奇。
——啧,你就是吹牛本事最大。好罷,我和小薛等你成道再現溟鲸!
便以為,此時,此諾,此友,必會永恒。
我低頭凝望掌中白子,看幽暗中這一抹熒熒玉色,流轉着百年的因與果。
“李兄。”
我從歲月裡恍然醒來,迎向身旁人的目光,喉間滾動數次,開口道:“此物當是溟鲸之齒。”
紀塵澤面露詫色,反問道:“溟鲸?這又是何物?”顯是一無所知。
這也不奇怪,莫說他,整個臻斓天,不,該說偌大三千界中,知曉這異物者恐怕也是寥寥無幾,畢竟是萬年前便已消絕之獸,當下便将太素遺篇上的幾句複述出來;待他聽到溟鲸以巢為法相,食為法則之事,登時面色恍然,指了指我腰帶上的金甲小人,又點了點自己,“怪不得我和你這小跟班沒被收走。”說着莫名笑出聲,“連衣裳鞋子也不放過,這異獸也忒不忌口了。”他笑容燦爛,投來的眸光愈發深幽,“不想李兄知聞廣博;便是吾府上下,對此亦是全然不聞。”
我早想到這層,索真墟成境不過數千年,遠在溟鲸消亡之後,如何竟會存其殘骸,又如何會在今日現身,當中怕是另有情由,又聽得他言語中探究之意,信口道:“以前讀了些雜書罷了。”
紀塵澤一哂,顯然全然不信,卻識趣的并未深究,隻道:“不知那本雜書上還寫了什麼?”
我握住棋子,回想着那幾行文字,道:“溟鲸者……二元相合,雌雄互表,一者隕,另一者随其歸寂。”
紀塵澤劍眉揚起,并不多言溟鲸雌雄,隻将目光疾掠四下裡巨大弧脊,口中自語:“原來這是鲸齒,難怪非石非木,難怪難怪。”啧啧稱奇半晌,忽地轉頭一笑,頗帶狡黠,“難得李兄這麼不厭其煩的解釋老半天,想來是對噴我出來那個巨獸志在必得。”
我回眸而視,“不要你的弓了?”
他笑容卡住,少頃長長出口氣,“山門真賜,不敢有失。”說到此處略見煩躁的揪了幾把頭發,“李兄你有所不知,風華高門大派,規矩多的很,我倒羨慕你在嶽襄,沒那麼多繁文缛節。”
就是說拐着彎說嶽襄沒有規矩不成氣候呗。
……其實也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