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鳴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了。他這次确實是着急了。以前吵架,孟遠洋從來沒離開過歐洲,頂多就是去英國找他那個弟弟玩幾天,每次都是過了幾天,兩個人又和好了,從沒像這次一樣,收拾好了全部行李就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她前腳剛走,趙立鳴就立刻買了機票跟過來。一路上他思緒萬千,從頭到尾都在複盤這段感情,仔細一想,也許從一開始,孟遠洋就沒有留在法國的打算,她的作品全都充滿着中國元素,她的飲食習慣始終沒有融入法國,她從來沒有提出在法國買房,她在法國的時候就和中國的朋友創辦工作室,她真的好像是做好了随時離開法國,并且放棄這段感情的準備。
一想到這兒,趙立鳴忍不住悲傷起來。他關于未來的計劃裡一直是有她的,他想和她留在法國生活,買房,結婚,工作,生兒育女,把父母也接來,一起去西西裡島度假,去雷克雅未克看極光,去挪威滑雪。可是她的未來計劃裡好像他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過道裡冷風陣陣,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燈忽然亮了,那兩個人說說笑笑走出電梯。趙立鳴從她臉上隻看到喜悅和歡樂。
不過那笑容很快很快消失了。
因為孟遠洋一看到他,就知道他這些天一定不太好過,舟車勞頓,胡子拉碴,眼神渙散,一米八的大個頭,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歪在那兒,她想,究竟還是他愛她多一些吧,一想到兩人即将真正的分開,而且還是自己主動提出的,孟遠洋有些心疼。
“姐夫,你也來了。這麼想我姐呢!”陳宥維上前給他一個擁抱,“真沒想到咱們三個又在中國聚上了!”
趙立鳴勉強對他笑笑,“老弟又長帥了。”
“趕快進來吧。好冷。”孟遠洋開門,也不知道他在樓道裡站了多久,這座公寓樓的樓道裡有好幾扇窗戶,四面透風,他怎麼不給她打電話就站在這兒幹等呢。
一進門兒,陳宥維就給自己安排起房間了,這是套兩房兩廳一衛一廚的公寓,孟遠洋已經住了大的那間卧室,陳宥維就去了小的那間,收拾好衣物就嚷嚷着先去洗澡。其實他也看出來姐姐姐夫倆人氣氛不對,隻好借口先回避一下。
趙立鳴坐在沙發上,遞過來一個紙袋子,“給你帶了黃油曲奇。”
這是孟遠洋在法國最愛吃的零食,就在她和趙立鳴住的公寓樓下的一家面包店買的,店主是一對夫妻,她曾經說過,這真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曲奇!趙立鳴買了機票立刻去樓下買曲奇,結果已經賣完了。他預付了一筆錢懇求店主再烤一批,然後跨越千裡專門給她帶過來。
孟遠洋坐在茶幾旁邊的蒲團上,拿起一個細嚼慢咽,她不想再兜兜轉轉,直截了當地說個明白:“我這次回國就不走了,你也想清楚了吧?”
趙立鳴的心逐漸清明起來,緩緩說道,“等春天入職千禧集團,再工作一兩年,攢夠了錢,買個小房子,就把我爸媽接過去。”
倆人沉默了一會兒,空氣中凝結了有點冰冷的氣息。孟遠洋不敢看他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你做的沒錯,這是你最好的選擇。”
趙立鳴眼神裡藏着悲傷,質問她:“所以呢,我們應該就此分手是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這一天了?”
孟遠洋沉默,不知該怎麼表達能減少對他的傷害,一開始她是想過要勸他回國,可是當他拿到千禧集團的offer時便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她确實比他早知道有這一天
她始終不敢和他對視,趙立鳴察覺到了她的心思,真的是悲從中來,聲音也有些哽咽, “可我從來都沒想過這一天,我想和你結婚,遠洋,你知道我有多認真。”
過去的日日夜夜在他眼前浮現,那些甜蜜的日子他真的希望可以持續要永遠。
“我也是認真的,我也想過和你結婚!從一開始就想過!”孟遠洋終于直視他的眼睛,“ 可是我們都越來越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你沒有做錯,我也沒錯!”她的聲音擡高了幾分,又很快弱了下去:“有時候事情就是很難兩全。”
孟遠洋勸道:“為什麼不灑脫一點呢?”
“灑脫?” 趙立鳴不知道是哭還是笑:”你為什麼如此清醒決斷呢。。”
她一點點不舍都沒有,說走就走,為什麼她就可以這麼灑脫?!趙立鳴忽然感覺并不是傷心兩人要分手,而是傷心孟遠洋對他們的感情太無所謂。
他紅了眼睛:“你為什麼從來不勸我跟你走,不求我,也不挽留我,每次吵架都是我求你留在法國,我從來都是那個可以輕易放棄的存在嗎。”
孟遠洋反問他: “難道我求你,你就會放下一切,放棄千禧集團,放棄你的建築夢跟我回國嗎?”
“我了解你,你不會的,何必白費力氣,徒增不快。我隻想過好每一天。”
“我們就此分手吧,立鳴。”
趙立鳴哭了,孟遠洋上去雙手捧起他的臉,抹去他的眼淚,“對不起。”
是的,她現在真的是個無比清醒決斷的人了,在她下定決心要回國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分手的打算,後來的每一天都是她在盡情創造更美好的回憶和體驗而已。沒錯,是那個人教會她的,她已經不再為感情所困,隻是盡情活在當下。
趙立鳴終于看清楚了這段感情,兩個原本相愛的人攜手同行,時間推移,人生方向有變,互相告别,再各自踏入新征程,一個坦然釋懷,一個悲痛不舍。
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比女人還戀愛腦。這可是他的初戀!他學會了愛,可是還沒學會該如何放手。
趙立鳴靠在沙發上,雙手捂着臉慢慢止住了哭泣,“我能在這裡住幾天嗎,下周再走。”
孟遠洋還是心軟了,随他吧,就當是好聚好散了,畢竟感情還是有的,多給他一點點時間吧。
陳宥維慢吞吞地洗完澡,出來看見兩個人氣氛還是不太對,趙立鳴立在客廳落地窗邊一語不發,孟遠洋在廚房整理冰箱。
“姐夫,你們沒事兒吧。”陳宥維還是選擇先問問趙立鳴。畢竟不常見到。
“還叫姐夫呐,我們分手了。”趙立鳴已經恢複了平靜。
陳宥維腹诽:我姐這好家夥,剛飯桌上見完前男友,這會兒又和現男友鬧分手,感情很忙碌啊。
“那咱倆以後可就是好哥們了呗!”陳宥維沒太當回事兒,不過他真的也挺喜歡這個姐夫,随手搭着他的肩膀說,“ 以後你去英國可記得找我玩兒啊!”
孟遠洋催他早些睡覺,明後幾天還要去陳叔叔那邊再見見幾個親戚,陳宥維不樂意地應聲兒,“行行行,你們聊。”
趙立鳴确實累了,這幾天他幾乎沒睡幾個小時,他洗完澡躺下時,幾乎馬上要睡着。他的心現在已經松弛了下來,這一年來來回回拉扯了這麼多次,他終于接受了要分手的事情。傷痛在所難免,隻能靠時間來治愈。
孟遠洋像過去兩三年一樣,靜靜躺在他身邊,他閉着眼睛的時候,用手指在他臉上輕輕描出他的輪廓。描出他還紅腫着的眼眶。
她的心裡隐隐不安。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決絕了?就像當初江嶼舟那樣,說分手就立刻消失,是不是太殘忍了些呢?
似睡非睡地躺了一個小時,趙立鳴已經入夢,孟遠洋靜靜起來,赤腳來到客廳,端了一杯水,又捏了一塊曲奇,立在落地窗前細細品嘗,以後可能再也吃不到這麼好吃的曲奇了。
烏雲遮天,不見月色,外面黑沉沉的一片。
樓下一個戴着帽子的人影突然晃了一下,原本是側靠在車邊,現在站得筆直和孟遠洋面對面,一個在7樓,一個在地面停車位。孟遠洋的心快速跳了起來。
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這樣,心跳總是比她先認出那個人。
江嶼舟已經在樓下好久了,他看見陳宥維和趙立鳴立在窗邊說話,他看見趙立鳴回卧室拉上窗簾,此刻他又看見了孟遠洋,即便她的客廳沒有開燈,隻是一團人影。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站着,其實靈魂早已經波濤洶湧。
孟遠洋才平複的心情又震動起來,這回國才兩三天,他已經在眼前出現了四次,究竟是想怎樣!等下他千千萬萬的老婆粉女友粉過來把她手撕了可怎麼辦!
拜托,他昨晚不是說沒有後悔分手嗎?
現在整的這麼情深意切的是要怎麼樣!
孟遠洋不知道要不要下樓把他趕走,猶猶豫豫中,她仿佛看見無盡的時間碎片從眼前剝落,一連兩天好幾次見到這張臉,封塵已久的記憶怎麼都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