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學畢業那會兒，我回老家了。”江嶼舟坐在地上，背靠着沙發邊，挨着孟遠洋的小腿，眼睛穿透茶幾上的杯子，試着回憶起那段過去。

“我爸爸出了車禍，他受傷有些嚴重。”江嶼舟盡量保持一種輕松的語氣再去講當時令他也心碎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我上大學之後，我媽就離開我們了，到現在也杳無音信。我必須要回去照顧爸爸。”

原來是這樣。孟遠洋等了六年的答案終于出現。

“你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呢？隻微信上說那麼兩句就消失？我可以幫助你的啊！”

孟遠洋想起了那個滾燙的夏季，她滿懷希望的夏季，她終于大學畢業，她已經做好了和江嶼舟一起生活的打算，可他卻突然消失了，隻留下微信上短短的一句話。

【我們分手吧，遠洋，去留學吧，有緣再見。】

“遠洋，用犧牲你的方式來幫助我，和我在一起，真的值得嗎？你本來就有燦爛的光明的人生，我不希望你這樣。”江嶼舟轉身擡頭望着她，眼裡噙着淚：“如果我告訴你，你當時會作何選擇呢？”

孟遠洋愣住了。以她當時戀愛腦的程度，她很可能就會随江嶼舟一起回他老家去了，後面又會過上怎樣的人生呢？她不敢想。

“回去和我一起伺候我爸嗎？端屎端尿擦身喂飯嗎？”江嶼舟無比認真地看着她的雙眼，“就算你願意，我也是不願意的。”

“你不應該和絲毫沒有希望的人綁在一起。”江嶼舟頓了頓，轉過頭去，平複了一下心情， “我爸爸車禍以後，截肢了一條腿，另一條腿勉強保住但幾乎使不上勁，我當時很慶幸，我沒有帶你來過我的老家，你也不認識我其他朋友。你應該不知道我會在哪兒，”他吸了一口氣，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那時候我真怕你突然找到我，出現在我面前。”

“所以我甯願你恨我，也要抛下你。”

孟遠洋心裡像是堵着一塊大石頭，“你爸爸，現在怎麼樣了呢。是誰在照顧呢？”

“芳姨。”江嶼舟說到她時明顯松了口氣似的：“芳姨和我爸打小兒就認識的，住得也近，一直沒結婚，我爸出事以後，她就常來幫忙，我在老家待了差不多一年，我爸身體機能都恢複得不錯，她就堅持讓我出來繼續工作。她一個人來照顧我爸。”

芳姨全名孫見芳，是個微胖慈祥的中年女人，江嶼舟從小就認識她，她一個人住在他家後面那棟樓裡，自己做早點生意，人很好，朋友也多，顧客也多，江嶼舟以前一直好奇為什麼她沒結婚沒孩子，總是一個人生活，直到爸爸車禍，芳姨每日細心地幫他擦洗，喂飯，收拾家裡，買菜做飯，他才明白，芳姨的這份感情藏得這麼深，這麼久，隻是苦了她人到中年了，和這個等了大半輩子的男人沒有同甘，隻有共苦。

“趕緊走吧，去工作吧，這麼個大小夥子，真要把自己後半輩子都搭在這個老弱病殘身上啊？”孫見芳那天一大早就推着輪椅，準備帶江嶼舟爸爸江保明去早餐店裡工作，她認真跟江嶼舟說，“現在你爸問題也不大了，我一個人能照顧得過來，早上我就推他到店裡，我幹活兒，他坐着也能幫我收個錢，摘個菜，你就放心去工作，掙着錢了就幫襯我們一把，要是實在掙不着，就顧好你自己，我們倆也能湊合活着，放心吧！”

自從江保民車禍以來，意志消沉，一直到孫見芳推他到店裡幹點兒力所能及的活兒他才感覺活過來那麼一點兒，他也勸兒子，趕緊去工作，去掙錢，還有大好的日子在後面呢，不要把時間白白浪費在他身上。

江嶼舟臨走前把爸爸的東西全都搬到了芳姨那邊，她家住在一樓，方便推輪椅，江嶼舟又找來了水泥沙子，把樓道前的所有溝溝坎坎全都抹平，唯一的一個台階也砌了斜坡，在家裡待了快一年，江嶼舟終于準備再回到滬城。

“我回來以後，還是做回我的老本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現在。” 江嶼舟起身坐在了孟遠洋身邊，還是那句話：“遠洋，真的對不起。”

孟遠洋想起了回國第一天和他相遇他說過的那句話：“你真的從來沒有後悔和我分手？”

江嶼舟幾乎是斬釘截鐵，“是的，從來沒有，看看你現在有多優秀，我就知道我沒有做錯。”

是啊，他說得沒錯，孟遠洋沒有什麼理由反駁她，可是她的心痛她的傷痕有多深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無奈地笑了：“是啊，是我格局小了，每天隻想着情情愛愛的，不知道什麼才是人生中更重要的事情。”

“真的對不起，遠洋。我當時别無選擇。” 江嶼舟拉過她的手：“能給我們一個機會重新開始嗎？”

“你很貪心啊，江嶼舟。”孟遠洋抽回手，和他分開了一點距離。“分開了就是分開了，沒有什麼必要再重新開始，人總要向前看。”

江嶼舟沉默着不說話。

“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孟遠洋站起身來到陽台上，背對着他：“以前或許我對你還有一些生氣和責怪，可今天我們都說清楚了，我知道你當時的難處了，我也真的釋懷了，怪隻怪這命運吧，”

“可你現在還是單身。”江嶼舟走近她，站在她背後。

孟遠洋回頭反問：“是又怎樣。”

他目光灼灼：“我可以重新追求你。”

她卻冷淡如水：“可我不會重新愛上你。”

“我不相信。”

“你少自戀了，你以為我和你那些腦殘粉一樣嗎，” 孟遠洋承認： “是，沒錯，你現在是帥得不可方物，但我不是個貪戀皮相的人。”

“真的？” 江嶼舟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難道最開始你不是因為我長得帥才和我搭讪？”

孟遠洋争辯：“那是以前，我現在不是那樣的了。”

他繼續追問：“你一點兒都不在乎我了？”

“不在乎。”

江嶼舟又問：“那你今天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為什麼又回來救我。”

“因為。。。”孟遠洋吞吞吐吐了好一會兒：“怎麼說你也是我們工作室的重要資源和人脈。必須得維護一下。”

江嶼舟眼睛笑了，“你看見我陷入困境就着急上火，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記得上一次，你手劃傷了。。”他拉起她的手，仔仔細細檢查一番，那裡沒有留下什麼傷疤。

小小的一個傷口，江嶼舟當時可是心疼壞了。

他記得那天和劇組的幾個人一起吃飯，不知怎麼的就來到一個富麗堂皇的包間，他不過是個小透明，别人勸酒他也隻能恭敬不容從命。

喝得越多，頭腦越不清醒，江嶼舟隐約感覺有人一直在他身上來來回回地摸，一路摸到大腿，摸到後腰。他想借口逃走，可總被人按住，直到對方行徑越來越過分，他終于明白他這副好皮囊早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孟遠洋就在這關頭風風火火地出現在包間，毫不猶豫地端起一盤錫紙烤肉就往他旁邊一個人頭上招呼了過去。

江嶼舟瞬間清醒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孟遠洋一下子拽走，留下一桌子人大聲嚷嚷着報警報警！好幾個服務員，酒店經理統統都圍了過來，賠禮道歉的，點頭哈腰的，就是沒人去追那個肇事女孩兒孟遠洋。

江嶼舟被她帶着沖進了酒店三樓的一間豪華辦公室，見她在抽屜裡面一頓翻騰，從幾個車鑰匙裡随便挑了一個，又急沖沖拉着他跑到地下停車場。

兩人鑽進一輛跑車，孟遠洋一腳油門兒就開到了江邊，江嶼舟感覺他們兩個有一種要亡命天涯的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