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剛,這名字好熟悉啊,” 司機師傅腦子蒙了一會,又恍然大悟:“诶,就是孟英那個前夫啊!你是他什麼人啊小姑娘。”
孟遠洋坦白:“我應該是他女兒吧。”
“啊?” 司機師傅瞪大了眼睛,“那你也是。。孟英的丫頭吧!”
她點點頭。
“額滴個神呐,拉着貴客啦!”
司機師傅又忍不住問了一些孟英和姚志剛的事情,孟遠洋都隻是含糊過去,他也就識趣兒地沒再問了
車子開始颠簸起來,路面七拐八拐,應該是快要到了。
司機把孟遠洋帶到一幢灰黃色的自建樓下,伸出頭去問了問在門口閑坐的老太婆:“喂,大娘,姚志剛是住這裡不!”
老太婆伸手一指,說是對面那棟,帶着口音說:“這兩天沒見他。”
孟遠洋道謝,硬是塞給司機五百塊錢,下了車。
她第一次來到這裡,這裡的環境讓她無比陌生,她靠近這幢灰黃色的自建小樓,不鏽鋼的防盜栅欄敞開着,朝裡面望去,陰暗處停放着一輛舊摩托車,一張藤椅,一堆塑料桶,各種紙殼子,還有其他一些東西亂七八糟地疊在一起。
孟遠洋側身進去,灰塵的氣味進入鼻腔。
順着一樓一個狹小的樓梯上去,二樓還是一個和一樓類似的空間,采光很差,有一張桌子,一個老舊木沙發,一台電視,幾個破破爛爛的矮櫃子,除此之外都是雜物,
“姚老闆?”她試着叫了一聲,無人回應,孟遠洋甚至不能确定這究竟是不是他的住所。
她小心翼翼地到處轉了一圈兒,沙發背後的牆上,有一個相框挂在那裡,孟遠洋走進一看,照片下方清清楚楚寫着:孟遠洋百日照。
照片上的孟英和姚志剛還很年輕,笑得很幸福,孟遠洋還隻是個小嬰兒,被爸爸媽媽抱在中間,傻愣愣的。
孟遠洋輕輕取了下來拿在手裡,幹幹淨淨的相框和周圍落滿灰塵的家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已經病得很厲害了嗎?家裡這麼髒這麼亂,但是他還能把這個相框擦得亮晶晶的。
孟遠洋心裡很不是滋味。
“姚老闆?”她順着窄小的樓梯又上了三樓,連門都沒有的櫃子和一張床随意擺在那兒,還有一個簡陋的廁所。
床上居然有一本書,孟遠洋拿起來看了看書名——《夢裡花落》。
竟然是她中學時很愛看的那一本,就是她去姚老闆店裡找過的那一本!
書已經被翻得很舊了,他怎麼會喜歡看這種小女孩兒愛看的青春言情小說呢。
孟遠洋眼睛酸了。
再往上就是樓頂平台了。那裡也沒有人。
她離開了這幢小房子,那個司機還在等着,見她一出來就探出頭來,“怎麼了姑娘?他不在吧?”
孟遠洋微信打電話給他,也無人響應。
“走,我帶你附近轉轉問問,” 司機招呼她上車。
孟遠洋就在這個小地方到處轉悠着,到處都是差不多的房子,摩托車,三輪車,還有坐在門口發呆的老人。
司機師傅不斷地停下來問,但是沒人說見過他。到了傍晚,還是沒找到人。
“師傅你去忙吧,還是把我送回他那,我等他一會兒吧。”
孟遠洋又在姚老闆的那棟灰黃色的自建房下了車,揮手和司機告别。
對面老太婆家裡忽然冒出來一個男人,問:“你來找姚志剛的?”
孟遠洋點頭。
“他估計去那邊山上了吧。”男人手指了指西邊,“你去那邊找找吧。”
“你是他什麼人啊?我從沒見過他有親戚。”那個男人好心說道:“他快不行了,也沒人給他收屍,我估摸着他這會兒人應該都死了,你就别過去了,西邊那裡荒山荒地,附近有些村子家裡的老人最後都是送進山裡自生自滅的。塵歸塵土歸土吧。”
孟遠洋聽他自然地說着這樣恐怖的事,渾身一涼。
人老了就是這樣的嗎?
沒人管的就獨自進山等死免得拖累别人嗎?
一直活在文明社會的孟遠洋忽然發現了這個世界陰暗的角落。
天氣陰沉着,快要天黑了,孟遠洋向那個男人道謝,鼓足了勇氣朝着那座小山頭走去。
也許,姚老闆還沒死呢?
一整天的陰天,到了傍晚卻出現了晚霞,給西邊這座小山頭上渡了一圈橘黃色的邊,山下有一些農田,好像很久無人打理的樣子,黃土地上結滿了土坷垃。坑坑巴巴的路實在是很難走。
隻走了一小半,天就黑了,孟遠洋站在田間,回頭望去,背後是一片片自建小樓,昏昏暗暗,零星散出微弱的黃光,前面就是那座小山頭,在剛入夜時分像隻靜卧的野獸,散發着未知的恐懼。
她猶豫着停滞不前,遠遠傳來一陣狗吠,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擡頭望去,隻有山頭的輪廓映在夜空中。
“我這是在幹什麼?”孟遠洋心中泛起一陣恐懼。
“ 他真的死了嗎?我現在要一個人去山裡找一具屍體嗎?”
孟遠洋在腦海裡想象到了這樣詭異的畫面,不禁覺得害怕。
她打起了退堂鼓。
想轉身回去,她又想到了那張百日照,那三千五百多塊錢,那本書。
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關心着自己,她到現在才知道。
忽然下起雨了。毛毛細雨。她還是選擇繼續朝山那邊走去。
孟遠洋有些崩潰,腳下的路更難走了。她沒有傘,頭發上很快覆蓋上一層細密的水珠。
“姚老闆!”她突然喊了一聲,希望能聽到一個回應。
可是周圍還是死一般的寂靜。
天越來越黑了,她拿出手機,這裡居然信号也很微弱,打開了手電筒,勉強能看清腳下的路。周圍除了雜草就是泥土。
孟遠洋的心情逐漸冰透,而且這兩天又剛好是生理期,她身體的消耗逐漸開始擊潰心理。
就像趙立鳴說的,這是何必呢,這個爸爸比陌生人也就強了那麼一點,何苦大費周章地跑來看他?這下是死是活不知道,一個女孩子黑燈瞎火的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到底是找人還是找屍體呢?
“姚老闆!”孟遠洋又喊了一聲。還是無人回應。
她繼續艱難前行着,已經快要來到山腳下。
手機的手電筒在黑夜中點亮了一小片地方,雜草泥土堆裡,她好像看見有一個人躺在那裡。
是他嗎?!
孟遠洋鼓足了勇氣,顫抖着彎下腰,遠遠地照了照那個人的臉,枯瘦如柴,骷髅一樣,燈光打上去簡直和兇案現場沒兩樣,她吓了一跳,捂緊了嘴沒讓自己叫出聲,不過,真的是他,就是姚老闆!
她又裝着膽子湊近了一些,摸了摸他的鼻息和脈搏,幸好,還活着,他還沒死!
孟遠洋快速平複了心情,想要試圖拉起他,可折騰了半天,根本就是白費力氣,姚老闆畢竟也有一米七八的個子,就算瘦成這樣也有八十來斤,她怎麼樣都挪不動他。
“誰來幫幫我啊。”她急的要哭了,拉扯了半天,隻挪動了一小段距離,
天上的綿綿細雨還在落下,她想打電話請求幫助,可是這裡一點信号都沒有,120都打不通。
躺在草堆泥土裡的人忽然微微動了一下。
孟遠洋急忙靠近,搖晃着他:“姚老闆,是我,我是孟遠洋,我來帶你回去!”
他的眼皮輕微擡起,又閉上,仍然是神志不清。
“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去找人來幫忙!”
孟遠洋脫下自己的外套先給他蓋上,然後起身就往那片帶着微光的自建房跑去,
腳下的路泥濘不堪,她好幾次快要摔倒,濕冷和饑餓将她包圍着,這真的是一趟無比艱難的旅程,孟遠洋流下了無助的淚水。
她隻能繼續朝光亮的地方前行,她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幫她,她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一個将死之人。
眼前的事情已經徹底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
隻剩下無助和恐慌。
“遠洋!!”一個聲音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劃破了夜空:“你在哪兒!”
是他,他來了 !
孟遠洋像是在寒冬中尋到了一處火源,她大聲地回應:“我在這!在這裡!” 她不停地在黑夜中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