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了舷梯,笑容在Mia臉上凝住。
她輕聲嘟囔:“糟了,Hexe(女巫)來了。”
不遠處,被她稱作女巫的Sophie祖母正從一輛邁巴赫上緩緩下來,雙手抱臂,從容等待機上的人一個個乖乖走到她面前。
她戴着墨鏡,看不清她的視線究竟落在何處,也看不出她有何種情緒。
諾亞正要開口,Leon伸手攔他,先一步說:“這是我的主意。”
女巫沒有理會他,姿态優雅地摘了墨鏡,向方舟伸出手,“方小姐。”
她并未依照禮節摘下手上戴着的手套。
方舟彬彬有禮地回握。
“下周我的助理會聯系你,處理漢娜公寓的過戶事宜。”
德語本就不是一門腔調柔和的語言,女巫的語氣更是相當生硬。
方舟坦誠回道:“我不會在這裡久留,所以不需要那套公寓。麻煩您助理聯系律師,草拟一份放棄繼承的協議書,我會簽字的。”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女巫略揚了下眉,額上沒有半絲皺紋。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大概是玻尿酸打多了。
諾亞湊到方舟耳邊,輕聲說:“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了,我朋友已經在機場外候着了。不能讓她久等,我先告辭了。”打完招呼,方舟轉身就走。
一周過去,方舟并未等到所謂的助理來聯系她。
征得她的同意後,樓下的穆勒太太在前門和後院,各加裝了兩處監控探頭。
周五傍晚,方舟剛回到公寓,便聽得樓上有響動。
想必是諾亞回了村裡,過周末。
他現在是她真正的房東,她理應上去當面告知,她即将搬離的計劃。
前來開門的諾亞似是剛洗完澡,頭發還沒來得及吹幹,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浴袍帶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間,領口幾乎敞到了肚臍,水滴源源不斷地,從頸間濕發,沿着中縫一路下滑……
一片春光旖旎。
方舟愣了一下,忙道:“我過會兒再來。”
“什麼事?”諾亞嘴角微揚,右頰的酒窩若隐若現。
方舟的腦子竟短了路,一時忘了她上樓的目的。
諾亞拿起玄關櫃上的一把鑰匙,遞給她,“這間公寓的備用鑰匙,你收着吧。”
“什麼意思?”
“我平時住在斯圖加特,周末偶爾回來。如果有什麼事,還得麻煩你替我先處理下。”
“你可以留給穆勒太太。”
“穆勒太太年紀大了,不想麻煩她。既然漢娜這麼信任你,那我也沒有不信你的理由。”
方舟終于憶起她此行的目的。
“我申請到了下學期的學生宿舍,等十月份開學就搬走。現在按照合同的要求,提前一個月通知你。”
方才還透着些許得意神色的琥珀眼眸,霎時間黯然失色。
“為什麼忽然要搬走?是我做錯了什麼,惹你不高興了麼?”
聽過幾回他跟下屬講電話,他的聲音總是清冷堅毅,透着不符合他年紀的威嚴。怎麼到了她這兒就變得軟軟糯糯的,聽着還有幾分委屈?
“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敢一個人住。”
“你怕什麼啊?穆勒太太一家不是就在樓下麼?我周末也會回來啊。”諾亞急聲道。
現在的他,需要大洋兩頭兼顧,實在沒有功夫,也沒有心情去談情說愛。唯一期盼的,就是等周末閑暇時候,能看看她,聊以慰藉,她卻冷不丁地提出要離開。
聽到屋内似乎還有第三個人的動靜,方舟壓低了聲說:“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哼哼唧唧的,像我欺負了你似的。”
“你可不是在欺負我麼?你個騙子,還說不會走,結果說走就走了。”
這狗子可真會給人扣帽子。
“你非走不可麼?”
兇的時候硬邦邦,酥的時候把人筋骨都說軟了。
方舟垂頭不響。
見她這般,諾亞心想:算了,她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就随她去吧。他現在也沒有資格把她扣在身邊。
“二樓漢娜的鑰匙在我手裡,你要收回去嗎?”
“不用,反正遲早都要還給你的。”
聞言,諾亞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僅是嘴角,連原本上揚的眼尾都耷拉下來了。
“安東正在做晚飯。你賞個臉,跟我們一塊兒吃吧。”
方舟覺得,如果她此刻再拒絕,可能要被指控虐待小動物。
三周前還是空無一物的廚房台面上,新增了一溜兒嶄新的小家電,還有剛拆封的餐具、刀具。
安東正圍着圍兜,在電爐前做飯,俨然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樣。
廚房的兩扇窗戶大開到底。
做中餐時會産生不少油煙,一不小心就會觸發室内的煙霧警報。
這兒的警報器可比某些網站的審核還敏感。
一旁的餐桌上,已經擺了幾道剛做好的家常菜,香氣誘人。
一個完全不會說中文的亞裔,中餐倒是做得賣相正宗。果然是真愛了。
三樓的公寓有且僅有一間卧室。方舟感覺自己像是照亮“小情侶”同居生活的大電燈泡。
聽到了進門的聲響,安東轉過身,沖方舟颔首打了招呼,又一臉嫌棄地看着諾亞,“你這副樣子在客人面前未免也太失禮了。”
方舟聽出他話語中似乎有點宣示主權的味道:諾亞的春光是獨屬于他的。
諾亞乖乖回屋換衣。